杨玉扣捉紧丈夫的手,生怕跌跤。「相公,你真有瞧见表哥往这里来?」走了好一会儿,她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应该没错,他还带了个姑娘。」他没看错,只是一时太讶异,难以置信。
「姑娘?」杨玉扣瞠目错愕。表哥会带个姑娘?!
他打趣道:「说不定妳表哥一时欲火焚身,又不想损人清白,所以情急之下跳人后山冷泉了。」
他前后想想,欧阳不弃断不可能强抢民女,加上又往后山去,有可能是遇上喜欢的女子欲火难忍,来借他家冷泉用用。
虽然要假设清心寡欲、自制力甚高的欧阳不弃会欲火难忍也很奇怪,但跟采花盗比起来合理多了。
「少胡说,表哥不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他一向心静如水。」这点她很了解。
欧阳不弃虽待人温和,但其实是个对感情淡然的男人,爱慕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她不在乎,反正往后为了承继家业,他势必得娶妻,只是没想到等到的人不是她。
她曾不解,既然只是要个妻子,何以不选她?
后来猜想,应该是个性吧,她太烈了,表哥适合温婉的妻子。
「再怎么心静如水也是男人,不可能毫无欲念,前阵子不是常听说他和花魁楚楚走得很近?」虽然身为好友,他很清楚欧阳不弃是想让对他有情的何语盈心死,但在妻子面前,他则想让妻子对欧阳不弃心死。
「传言不可尽信,一名花娘别想进欧阳家大门。」
瞧妻子脸上的愤慨,他不免怅然。「娘子,妳还是对他无法忘情吧?」
「又胡思乱想了,我是气他不找个好人家的姑娘订下来,老是以逍遥身招惹其他女子芳心。」还有不想让个花娘毁了她的计划。
看丈夫仍是一脸黯然,她好笑的解释,「你也不用一天到晚疑神疑鬼,老想着我几时会移情别恋,其实我是想帮倩儿牵线。温婉娴静的小姑精女红、善厨艺,又没什么脾气,表哥变妹婿也没什么不好。」若说她对欧阳不弃还有点心思,就是 这桩了。
「妳想帮倩儿做媒?」一听到她是为小他八岁的胞妹安排婚事,柳半垂顿时宽心地扬笑。
「就是……嘘!小声点,我好像听见有争执声。」声音很小,听不出男声女音。
柳半垂噤声静静一听。「咦!是从冷泉方向传来的。」难道真如他所料?
就着十五月光,夫妻俩心灵相通地互视一眼,足尖一蹑,往不远处的冷泉慢慢靠近,让大小不一的石堆隐其偷窥身影。
水花溅起,波光粼粼,圆如玉盘的明月照山泉中两条交缠影子,一体形高大,一身形曼妙,两人似拉扯又似纠结成团,影儿相迭成一人。
原本不想出声的杨玉扣见状很是心急。若有人抢先一步拐走表哥,那她想做的媒怎么办?她想成就这桩婚事可是有原因的啊!
一心急,她脚步上前,无意踩断一根枯树枝,剥地断裂声引起冷泉中两人的警觉,同时向她射出冷冽眸光。
「谁?」
*
鲁清墨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她居然被挟持了,而且还是像包袱一般让人背着走!
这下脸丢大了,她有何颜面见高龄一百零九岁的师父,同他老人家哭诉她一时疏忽,竟忘了防备背后偷袭的小人?!
什么君子剑,根本是无耻狂徒,见她一名弱质女子而心生歹念,对她又搂又抱、上下其手,存心毁她名节于一旦。
她现在只能靠着不断在心里怒骂欧阳不弃来发泄怒气,因为她哪也不能去。
「欧阳不弃,你快解开这条链子,你凭什么炼住我?」可恶,可恶,炼得可真紧,完全没有接缝处可挣断。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铸冶而成?!看似精铁却柔软如韧草,乌黑成体,实为软兵器,攻若长鞭收为绳,最大用处竟是锁炼!
若她没料错,这应该是取自千丈峰上万年玄铁所炼冶的软铁,它和一般乌铁不同,除了特制的钥匙外,旁的开锁器具皆无用,越是挣扎链子缩得越紧,环扣大小正好扣住受炼者手腕,因此无粗细之分。
可恨的是链子另一端居然扣在他自个儿腕际,炼长约五尺,不到一名男子身长,不论转身或侧卧,总是和一张平静面容对个正着。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别想装聋作哑,你知不知道这泉水有多冰,我快冻僵了,你要是害我寒气人心,伤了内腑,我铁定不饶你!」天吶!冷死了,简直比三月融化的雪水更寒冽。
浸泡在十尺见方的冷泉之中,浑身湿透的鲁清墨虽然冻得脸色发白,可狼狈的模样仍不减半分姿色,反而更显清灵,犹如破水而出的菡萏,美得不沾一丝尘气。
她眨动着水灵双眸,含怨带嗔地瞪视闭目运气的男子,那股不服气油然而生。竟然又败在他手下!
偏偏除了不服气,心中却还有点不合时宜的窃喜,看来欧阳不弃根本没碰那些花娘,这让她忍不住心怦怦跳,如果没这么冷会更好。
第4章(2)
「我好冷,全身的血好像结冰了,我就说你肯定老早看我不顺眼,想除去我这妖女,顺便以为武林除害为名,来博得美名是吧?好好好,你冻死我好了……啊!你做什么……咦……」
一股热气由背后透向前,猛被一扯的鲁清墨往后一跌,挥动的细臂溅起无数水花,她正满心怨念欲咒骂,一双发热的大掌便往她背上一贴。
微愕了一下,脱口而出的谩骂化为不痛快的咕哝,既不甘心,又因他渡气给她而暗自欣喜。
「哼!我可以自行运功袪寒,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尽管开心,她说出口的话仍是不中听。
内息运行一周天,欧阳不弃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但她有可能为了跟他赌气而冻死自己。
「那你干么多事出手,怕我真被你害死,你会一辈子良心不安?」源源不断的热力灌入体内,她已经没这么冷了,倒是他,脸色越见苍白。
「抱歉,本无意拖妳一起承受冰寒刺骨,可链子不够长。」他收掌,慢慢睁开眼。
但放了她,又怕她说走就走。论公,那玉佩还在她身上,太危险了,即使知道她兴许有能力自保,他仍放不宽心;论私,他也的确不想让她离开。
他知道自己已经放了情,要不也不会为她伤人,更不会对她胡闹的行为生不了气。
被下了三日欢情散的他,得先以内力震开缠身的花娘,将春药逼至手腕内侧的太渊穴,再用内息制住。
所幸思及「垂柳山庄」后山有座终年冰彻入骨的冷泉,泉水由地底涌出,长年不歇,猜想能彻底降低身体燥热,不生邪念,他才赶来。
她这样害他,他却只觉得她贪玩,无法真怪罪她,这不是放情是什么?
「哼,你炼都炼住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放我离开。」她这一身湿全拜他所赐。
以前和师父在山里学艺时,冰天雪地的气候仍不觉得苦,涕流凝成冰柱,发冻碎如雪花,依旧习以为常,未感寒冷。
如今这小小冷泉算什么,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冻了手脚,冰了心肺,呼出低温白雾,那也是武学的修为,她一点也不……哈啾!不在乎。
「还是让妳受了风寒。」欧阳不弃低声一喃,话中有说不出的自责和怜惜。
他低沉的声音像击鼓的棒子般打进鲁清墨的心,她略显尴尬的怒斥,「多说无益,要真为我着想就解了我的链子。」
扬起手晃了晃,使铁链发出铿铿锵锵的声响,以示不满。
「不行,不然我再为妳渡气吧。」
「不需要。」她闪身避开他的掌。再渡,这家伙不为春药苦也会被冰水伤,她……奇怪,她担什么心啊?「你快放我走!」
「不行。」欧阳不弃态度坚决。
鲁清墨浑身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怒气。
片刻,她收起怒色,又是一副娇媚的模样,语气又柔又媚,「呵呵——不弃哥哥这点心思,小妹好粗心啊,怎会现在才猜透呢?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想必不弃哥哥是对小妹日久生情,又不好意思言明,才会这般留住小妹。」
她举手投足之间充满撩人风姿,媚眼儿一转好不多情,是男人都甘愿折腰,捧在手心呵护。
如此大的转变仅在眨眼间,变换自如,看得人好生敬佩,能轻易地并存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情。
时而泼辣,时而妩媚,时而跋扈,时而娇美,拥有多重面貌,一如解不开的谜团引人探索,最后深深沉迷,走入她刻意布下的美色陷阱。
他失笑地微勾唇畔。「妳性格瞬息万变,哪个才是真的妳?」
每当他以为摸熟了她的性格,她总是出其不意地颠覆他原先的看法,让多彩的画布添上几笔暗影和流虹,使晴阳与阴雨同时跳动。
不过他可以确定,现在的她肯定别有心思,才会转变这么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