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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它因为知道它不受欢迎,所以自己先离开了。”孟喜儿清冷的语调里有着他没法子不察觉的幽怨。

  他的心狠狠地揪痛着,一时之间没有法子抬头看她。

  歹徒的威胁卡在他的喉咙里,催促着他说出真相,好让她不再怨他。但此时的她已经很脆弱了,他怎能在她的情绪上再加压力。所有的事,就由他一肩扛起吧!

  韩德生蓦地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压不下双肩的颤抖。

  孟喜儿望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两行泪水无预警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失去之后,他才表现出对这个孩子的情绪呢?

  “医生说后天要动手术,把胚胎取出来。”她说。

  他身子一震,觉得肩颈处紧绷的痛开始往上蔓延,就连他的太阳穴也隐隐抽痛了起来。

  “你……的身体现在还好吗?”他嗄声问道。

  “我现在没有感觉。真奇怪,怎么会没有戚觉呢?明明就有个生命在肚子里死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孟喜儿苦笑着,很用力地拍打着肚子。

  韩德生蓦抬头,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扯,哑声说道:“别这样……”

  孟喜儿没有力气推开他,由着他再度将她扯回他怀里,反正她现在很需要温暖。

  “后天手术我陪你。”他握着她戴着手环的左腕,将之紧贴在胸口。

  “不要。”她僵住身子,很快地抽回手。

  “为什么?”

  她别开头,泪水再度失控。

  “我怕我一看到你,会忍不住恨你。”她轻声地说道。

  韩德生闭上眼,一股酸楚蓦钻上他的鼻尖。他当时面对孩子在歹徒威胁期间来临时的震惊反应,果然太差劲,果然狠狠伤了她的心啊。

  但他能说什么?说当时是因为歹徒的威胁才导致他的过度反应吗?不,他不能再刺激她了。

  “你可以恨我,但不许责备你自己。医生不是说,胚胎原本就不健康吗?”他急切地注视她的脸,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理智上我知道和我没关系,因为我饮食、作息都正常,但情感上,我就是没有法子释怀。我觉得它是因为我的不快乐,或者我动了一个不要它来的念头,而它感受到了,所以决定自己应该悄悄地离开……”

  韩德生狂乱地捣住她的唇,粗声说道:“它就算有恨,也应该朝我而来。”他宁愿她责备他,也不要她自责。

  孟喜儿并不接话,只是睁着一双幽黑水眸注视着他。

  “孩子和我们无缘,对吧?”她问得一本正经。

  她说话的语气让韩德生胆颤心惊,但他力持镇定地点头。

  “这个孩子和我们无缘,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他尽可能地以最平静的语气说道,只希望能安抚她的心情。

  孟喜儿注视着他镇定的神色,只是一再重复地说道:“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他点头。她现在如此脆弱,如果能让她不再伤心,她说什么他都会同意。

  她注视着他,突然低笑了起来。

  她觉得好可悲,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只爱着她,然后对于其他的人事物,他全都不怎么在乎的男人。

  这样的爱算是爱吗?还是自私地只算一种占有,她不懂,也不能再想,否则,她会没法子再待在他身边的。

  “洗个澡,回床上去睡觉。”韩德生不由分说地搀起她身子,希望她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孟喜儿也不反抗,如今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无所谓了。

  那一夜,韩德生无法成眠,却因为不想惊动她,而只能装睡。

  虽然他的人生蓝图里不曾预期过他会有孩子,但为何又要在他已经有了当父亲的自觉之后,让一切成空?况且,如果连他都会心痛至此了,原本就喜爱孩子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隔天,韩德生因为想多陪陪喜儿,请假没去上班。

  但他起床时,她已经不在家里。

  韩德生在屋里遍寻不到人时惊慌失措,一时之间竟是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动弹不得地站在屋内。

  她离开了吗?像他的父母一样抛下了他吗?

  韩德生脸色惨白地拨了她的手机,接电话的人却是她妹妹。

  “她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我会陪她去医院。”孟欢儿说。

  他挂断电话,脸颊埋入双掌之间,双臂不停地颤抖着。如果他有法子放声大哭的话,他会的。

  但他用力地喘息着,拚命告诉自己喜儿不会贸然离开的。

  他知道她对他有怨,但他确实是有苦衷,谁能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种结果?

  他以为男人就该为自己的妻子撑起一片天,没想到却还是让她对他失望了。

  韩德生伸手到西装内袋里,取出那串白金项链,握住下端那把能打开LOVE手环的螺丝起子。

  他们是一体的,他日后会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不让她觉得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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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天,韩德生跟公司请了半天假。

  他坐在她即将动手术的医院对面二楼的咖啡厅,看着她脸色苍白地挽着妹妹的手臂进入医院。

  半天之后,他看着她偎在妹妹肩头,游魂一样地飘了出来。

  他以为他会在她脸上看到难过,可她却是面无表情。那是一种伤心到底,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的绝望。

  注视着她坐进计程车,他的心痛得像被五马分尸一样,只能抓起咖啡杯来掩饰心痛。

  无奈,他的手太抖,咖啡洒了整张桌面。他放下杯子,紧抓着桌面,痛苦地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安慰不了她,除非她愿意接受他的安慰。

  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他一直以为她会永远地属于他,如同她手腕间的镯子只有他能打开一样地绝对,没想到她竟会开始将他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

  韩德生颈背倏地紧绷了起来,他听见一声痛苦的喘气声,但他拒绝承认那样的声音出自于自己。

  她属于他,她是他的妻子,他们的婚姻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疗伤而已。

  他相信他相信他相信啊……

  孟喜儿在手术之后的隔天,便回家了。

  孟欢儿帮姊姊准备了一个月份的坐月子餐,孟喜儿的身材甚至比动手术之前,还圆润了一些。

  可她变得少笑了,经常地看着远方,表情像在沉思。

  韩德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强压下失落感,强颜欢笑地假装任何事都不曾发生一样。总得要有一方坚强,才能当另一方的支柱。

  于是,他开始每天陪着她一起吃早餐,每晚都准时回到家,陪她吃晚饭。

  但孟喜儿却变得不爱待在家里,她找他去看表演、看电影,他去了几次,可后来却都在演出进行当中沉沉睡去。

  他工作原就沉重,晚上休息时间本来就不够,铁打的身子也不堪这样消耗。

  孟喜儿将他的疲惫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破。

  他这些时间的陪伴,她不是不知情。她只是不明白,如果她对他这么重要,他为何不能对失去孩子这件事多表达出一些失落呢?他怎能每晚都若无其事地入睡呢?

  她拚命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比较冷静,所以恢复得比较快而已。虽然她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是在自欺欺人。

  因为有几回他的助理郑仁雄打电话到家里时,碰巧是她接的电话。郑仁雄在不经意间会提到,韩德生近来在工作上表现积极无比,应该是婚姻美满的成果吧。

  她一听,心都凉了。果然,韩德生对于失去孩子一事,并没有真正地伤心,他甚至因为没有了孩子,而在工作上更加活跃了。

  所以,她才会选择晚上拉着不情愿的他到处游走,并且阿Q地把他的疲惫当成一种失落。

  只是,在连续三晚外出到晚上十一点之后的隔日早上,韩德生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她说:“今晚待在家里好吗?我累了,没有那么多精力老往外走。”

  “好啊。”她点头。

  这一晚,韩德生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他自己及一盒便当。

  他看着那个便当,高壮身躯不住地发抖。

  他只想在家里陪伴她有错吗?前阵子,他隐瞒了歹徒的威胁,就算因此造成了她对他的极度不谅解,她也应该恢复常态了吧。

  一整个晚上,韩德生无心于公事,利眼直盯着门板。

  孟喜儿一入门后,他马上跨步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究竟在生什么气?”

  “我有生气吗?”她淡淡地反问道。

  “胚胎不正常并不是我的错。但是,你如果觉得我在处理那件事情的过程有任何瑕疵,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他尽可能冷静地问道。

  孟喜儿注视着他,唇角扬出一个奇异的微笑。

  “我想再怀孕。”她说。

  “不行,再等等。”他直觉地拒绝。

  他明天和私人保全公司有约,等到确定歹徒放弃机会大于八成时,他才能让她再度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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