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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去给小姐吗?她没出来用膳?」这新换的婢女聪明俐伶,谨慎心细,所以他才放心由她来伺候盼儿。

  在陆家,每个人忙什么不论,唯有早膳是得一起用,谈谈家常琐事,这也是全家人一日当中唯一能聚在一起的时刻。

  他今儿个睡迟了,难道盼儿也没出房门?

  婢女回道:「小姐把自个儿关在房里,给她送早膳也不开门呢,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点点头,接过早膳。「我来,你去忙吧。」

  往盼儿寝房走去,轻敲两下房门,没有回应,于是他再敲两下。「盼儿,是哥哥。」

  蜷卧在床内的陆盼君,听见他的声音,不觉将被子抓得更紧。

  「盼儿,我进去喽!」

  「不要!」她不假思索喊出声,惊慌得更加缩进床内。

  她没有办法见他,至少此刻不行,她会想起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泪水再次滚落枕间,微颤的身子埋进被褥中。

  「盼儿?」她声音微哑,是不舒服吗?

  前些时候,见她心情已平复许多,还是谁又说了什么令她难受了?

  「盼儿,你若身子不适要说出来,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听到没有?」

  「你走开!」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在做了这么可恶的事之后,还若无其事到她面前嘘寒问暖?她好气!

  还能吼他,身于没什么大碍,那应该就是心情不好了。

  她口气并不好,陆祈君不是木头人,自然察觉得到。

  其实女孩儿偶尔撒撒泼、任性些反而是好的,盼儿就是自小太乖巧了,总是替人着想,懂事得教人心疼,学不会如何发泄情绪。

  他没与她的坏脾气计较,温声道:「那我走了,你有心事,找娘或小岁儿说说都可以,别老闷在心底。」

  步伐声渐轻,确认他走远了,她这才将脸埋进枕间、闷闷地、无声地哭,直要哭断了气。

  她好气哥哥,气他毁掉她心目中那个温雅又君子风范的哥哥,气他毁掉她对他全心的崇拜、信赖,气他、气他……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

  她往后……该怎么办?

  *

  盼儿生了一场大病。

  这病来势汹汹,把全家人都给吓坏了。

  她梦中不断落泪,呓语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体热退了又烧,烧了又退,从没见过她如此,连小岁儿都吓哭了,害怕地问他:「哥哥,姊姊会不会死?」

  「不会,绝对不会。」陆祈君坚定保证。她会活得比他更久,他绝不会让她有事!

  他日以继夜,不敢合眼地看顾着,爹娘日日前来采视,总问她病情有无好转,小岁儿时时爬上床,趴在她身上直勾勾地瞧着,就怕她忘了呼吸。

  「小岁儿,你会把姊姊压扁,就叫你别嘴馋吃那么胖,偏不听。」有时她看着昏睡的姊姊,嘴儿瘪得快哭了,他会出声逗两句。

  「要抱!」很坚持地四肢缠抱着,就是不走。

  小岁儿真的很爱姊姊。他微笑,摸了摸小妹的头。

  盼儿若知道妹妹如此爱她,一定很高兴。她有一群好爱她、好关心她的亲人,不会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了。

  「姊姊你醒来嘛,我不吃杏花糕了,给你吃啦!」吸吸快流下的鼻涕,好忏悔多吃了两块糕,她记得姊姊也好爱的。

  「原来买给姊姊的杏花糕是你偷吃的!」明明就多买了一份,陆祈君仍是佯怒地捏捏小妹鼻子,作势要往小肚子袭击。「难怪这颗球怎么也消不了气!」

  陆岁君赶紧爬向床的内侧躲避攻击。

  每次哥哥罚她,她都会躲到姊姊身后,姊姊会护着她,替她求情,然后哥哥就舍不得罚了。

  哼哼,她知道喔,哥哥其实比较疼姊姊,姊姊说什么他每次都说好,不过没关系,反正姊姊比较疼她。

  陆祈君探手往里头抓,岁儿东躲西闪,他半个身子一倾,跌在盼儿身上,被压着的人儿逸出低低的呻吟,极为细微,但那几乎就在耳边的声响他听见了,停住动作,屏息瞧着她。

  于是,陆盼君一睁开眼眸,瞧见的便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容。

  在意会到自个儿的动作前,她已一掌甩去,惊慌地推开他,往床内缩。

  无端端挨了一掌,陆祈君错愕不已。

  病中的她,并无多大力道,他甚至不觉得痛,可……她为何打他?又为何满脸惊惧?

  「盼儿?」她病糊涂了吗?

  「姊姊——」见他醒来的岁儿好开心,扑上前想抱,又不敢,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你为什么要打哥哥?」

  岁儿代他问出心中疑惑,他也想知道她为何打他?

  「他……压、压在……」她微慌,在他几欲穿透的注视下,无处可躲。

  小岁儿立刻双手护住颊。惨了,她压比哥哥还多次,要被打几下啊?

  「我、我不重喔……」很心虚地为自己辩解。哥哥比较重,把姊姊压痛了才会被打啦!

  她左看看再右瞧瞧,姊姊低着头不说话,哥哥盯着人也不说话,她想起姊姊醒来该喝药了,跳下床端来药汁。

  「姊姊快喝,病才会好,药苦苦不怕,我去叫莲儿拿杏花糕——」

  「岁儿别走!」她连忙伸手,紧抱住妹子不放。

  别走,别在这时把她一个人留在他身边——

  岁儿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我喂姊姊喝药。姊姊生病的时候,都是哥哥在喂的喔,他都不让莲儿喂,嫌人家粗手粗脚,汤药太冷太热都不行,也不让我喂,说我喂得到处都是!人家哪有,明明只有几滴而已呀!你昏睡的时候,我和哥哥都很担心你喔,你都不醒,害人家好害怕,哥哥都不敢睡觉,也不走,一直一直陪你,饭都吃少少的……」

  岁儿一讲便是一长串,小雀儿似的嘴停不下来,她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偷瞧他一眼。

  他瘦了不少,脸色好憔悴。他很担心她吗?

  小时候,她每回生病哭闹,他会陪在她身边,直到病愈前不离开床前一步,耐心哄她、喂她吃药,她总是傻气地说,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不记得是几时开始,变得没有安全感。或许是得知身世之后吧,有时觉得好孤单,病弱时便格外害怕,感觉到哥哥的担忧,心里就好暖好暖,也只有在这时,才敢放纵自己闹点小脾气,感受他的包容与宠爱。

  他,还是那个比谁都疼她,为了护她不惜与天下人对立的好哥哥吗?她已经不懂,也分辨不出来了……

  *

  盼儿在躲他。

  眼神躲着他,独处时避着他,有他在,说没两句话便急着要走……陆祈君再迟钝,也能发现她不对劲。

  似乎,自从她大病一场之后,就是这样了。

  她十三岁那年大病一场,醒来后渐渐将目光停留在陆武身上,时日一久,眼底再也没有他。十八岁时莫名地又大病一场,醒来后给了他一巴掌,什么也没解释,却开始躲着他。

  有时,他觉得盼儿在怕他。

  怕?他用甩头,抹去那道荒唐的想法。

  可只是端个篸茶到她房里,指尖不经意碰触,她便惊吓得打翻了碗,这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一日,娘要病愈后的她到庙里去上香求个平安,叫他陪着她去,她当下便尖锐回绝:「我不要!」把娘都给傻住了。

  他不是傻瓜,总能察觉她的疏离与排拒。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夕之间成了瘟疫似的,惹人嫌恶极了。

  就连小岁儿都察觉到了,偷偷跑来问:「哥哥做错事,惹姊姊讨厌了吗?」

  他也想知道,他是做错了什么事?为何盼儿一夕间视他如陌路?

  「姊姊,你太过分了!」岁儿拉来椅凳站上去,个头与她齐高,气势十足地擦着腰指责。

  靠窗而立时陆盼君回眸,不清楚自个儿是哪里得罪了妹妹。

  「对不起,姊姊哪里对你不好吗?」

  「你对哥哥不好!」

  提及那名儿,她垂眸,别开头。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哥哥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讨厌他?」

  「岁儿,你不懂……」一向最疼爱的妹妹,对她露出那种指控的眼神,令她难受极了,满腹委屈,却说不出口。

  「我懂。」跳下椅子,岁儿端来药膳塞到她左手。「这是哥哥炖的,亲自看着火候两个时辰,怕仆人粗心熬过头,失了滋补药性。」

  再跑跑跑,端来糕饼塞到她右手。「城西的杏花糕,要走好久才买得到,我每次都要缠好久哥哥才肯买给我。因为你也喜欢吃,他一个人默默到那么远的地方买回来。」

  再跑开,她满屋子东拿些、西拿些。「西域贩子带来的象牙梳、珍珠坠子、发簪、胭脂水粉……」每念一项,便塞往她怀中,直到满满、满满,再也放不下。「这些都是哥哥送的,他对你那么好,你还要讨厌他!」

  岁儿每说一项,便勾起那些温馨美好的记忆,泪雾模糊了眼眶,心房泛着难言的酸。

  这些,都是哥哥的宠爱、哥哥的心意……

  「哼,姊姊最坏了,我不要理你了啦!」岁儿转身要走开,被她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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