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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扰攘混乱之后,景氏叔侄的行程延误了两天。终于再度起程时,众人直送到大门外,依依不舍的脸孔中,没有一

  那张倔强的、小小的脸蛋。

  景熠凡忍不住回首张望,离别愁绪重重涌上。!

  他很想知道小姐脸上的伤是否好些了,想跟她说声保重,叫她别再淘气,有话要好好说;可惜——

  「不用看了,芫儿还被关在起轩,没办法前来送行。」慕容开对于同窗三年、如兄如弟的景熠凡非常了解,低声说着:「你此去要多保重。将来我若有机会上战场,一定找你来帮忙。」

  「少爷要我帮什么忙呢?」景熠凡有些失笑。

  「我做主帅,你就做军师。」慕容开的语气非常慎重,「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两名少年在课余常常一起天马行空、天南地北地闲聊,翻阅兵书时在纸上沙盘推演,学着操兵演练,并幻想自己是威风八面的将军、是运筹帷幄的军师。如此良友,就此一别,不知再见又是何年何月、何种光景了。

  「我们一言为定。」临别前,景熠凡与慕容开双手紧紧相握。

  再看最后一眼,与森严的将军府道别。

  年少时光、小女娃的清脆笑声与珍贵眼泪,从此就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他们都走了。北院突然变得好空好空。

  慕容芫喜欢景先生,喜欢凡哥哥,她不要他们走。天真的以为只要没了衣服、没有书,他们就走不成了。

  没想到衣服可以赶工重作,书可以到铺子里重新买。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七岁,尝到了分离之苦,她好伤心好伤心。

  「小姐啊,你这样不吃不喝,身子会坏的。多少吃一点吧!」奶娘苦口婆心地劝,一手拿着莲子粥,跟在慕容芫身后。

  瘦小的女娃儿一起床就往北院跑,每天每天,总以为有人回来了。

  只是踏进空空的跨院,每个房间都走过一遭,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在书房门前停了下来。

  大大的眼眸静静望着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长物的空房,神色寂寥。

  她哥哥也去官学读书了,书房早已没人用;架上的书已经收起来,桌上也没有文房四宝。她再也不用从外面偷看里头上课的情景,也不用想尽办法就是要溜进去凑热闹;此刻门户大开,她却一点也不想进去了。

  奶娘自然知道慕容芫的心思。再怎么刁蛮,不过是个小女孩,当下便诱之以利,「小姐,你想景先生跟凡哥儿吧?他们有信来呢,说已经到了金陵。你快来吃饭,吃完我找人读信给你听,好吗?」

  「我才不要!」她怒极跺脚,推开奶娘,回头就跑,害奶娘差点把手上的莲子粥翻倒在地

  谁要知道他们好不好?她才不挂心,她才不在乎呢!

  大人全是这样,要走以前也没人问过她,爱走就走,爱来就来!坏人!全都是坏人!

  她也要快点长大。变成大人以后,就可以像这样随心所欲,爱上哪去就上哪去了!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转眼间,光阴悄悄流逝。

  到她十岁时,北部边境再度起乱,她父亲慕容将军奉朝廷之命领军出征,这一次,还带着她哥哥慕容开同行。

  十四岁起,有热心远房女眷开始问起她的婚配。家人闻言皆沉默,无人搭腔。

  十五岁,第一次有人上门提亲,

  彼时,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在将军府接连发生,比如提亲者去了一定闹肚子,留宿时半夜听到鬼叫,隔天清晨发现马车轮子突然不见了之类的。几次之后,想登门求亲的人都开始迟疑却步。

  十六岁,据说将军的小女儿长得花容月貌,却嫁不出去。

  十七岁,依然听说是花容月貌,但还是嫁不出去。

  十八岁……将军千金,依然待字闺中。

  撇开那些古怪事不提,光说起慕容将军就够吓人的了。防守边疆有功,多年来战功彪炳;加上儿子慕容开近两年大大露脸,骁勇善战,二十多岁就被封了副将。

  谁娶了慕容芫,丈人是大将军就算了,连大舅子都是出名的剽悍,当他们的女婿、妹夫,若稍有不妥,可能连命都不保。

  加上慕容芫本身的名声——

  听说她自小就难缠,连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都管不住女儿。

  听说她顶撞大人是家常便饭,长辈的教诲全当耳边风,我行我素。

  听说她生性野蛮,撕过书、烧过房子、拆过马车,甚至跟将军府外面的乞丐打过架。

  听说她挥霍成性,大把大把银子都不晓得花到哪儿去。

  听说她长得虽然不差,但没有两个姊姊漂亮。女子无才便是德,偏偏她又不肯安分学刺绣弹琴,成天就是捣乱、突发奇想,做些古怪的事。

  比如不顾众人劝阻去学骑马,却摔伤自己;或是翻出父亲、兄长的兵书古籍来看,却不肯读些闺阁必备的《女儿经》、《女诫》、《女范捷录》等书。

  这些若发生在男子身上,顶多说是好动活泼:但慕容芫是女流之辈,说起来实在太令人摇头。而慕容将军长年在外征战,府里根本没人管得住慕容芫,一年一年的,也就这样蹉跎下去。

  听说、听说、听说……

  听说到最后的结论就是:这样的小姐,谁敢娶哪?!

  第3章(1)

  仲秋的京城,沙金色的阳光洒落,落叶在挟着尘沙的秋风中盘旋。

  这日,市集分外热闹,毫无秋日萧索光景。街头巷尾充斥着男女老少,大家都在等着迎接慕容军回朝。

  北蛮平定了,西疆又乱;时顺时叛,疲于奔命。偏偏朝廷里对于武将有所忌惮,不让他们在一地驻守太久,怕他们拥兵自重,和封疆的贵族连结,就会成了无法控制的势力、心头大患。

  所以,首当其冲的几位大将军,总是不能把家人接到身边长住。隔一阵子就得回京复命兼探亲,这样一趟一趟地来回奔波,人都老了。

  而这一次,满面风霜的慕容将军将升任兵部尚书,回京后就从此不用再亲临边境;而近两年立功甚多的年轻副将慕容开,以及在伐北战事中一役成名的年轻军师景熠凡。此次也跟大将军一起回朝。他们才是注目的焦点——

  说起景熠凡,还真是一号传奇人物。文人出身,却因为熟读兵书,胸有丘壑,见解非凡;与慕容家早有渊源的他,被慕容开千里迢迢延请到军中,担任左右手。慕容父子都非常信任他,故能挥洒自若、运筹帷幄。几次重要战役中,适时献计,总能打出漂亮胜仗。

  此刻,他们一人一骑,并辔缓缓而行。高头大马、年少英雄,进城之后,一路上行人指指点点,让景熠凡觉得自己活像是杂耍团里的猴子。

  「这些人都不用干活、做事吗?」慕容开非常困惑「而且哪来这么多的人?他们都在等什么?」

  大将军要时常回京复命,但底下的副将不用。所以慕容开已经在边境待了好几年,驰骋沙场,对京里的繁华热闹一时还不太习惯。

  「大概觉得外头回来的军队很特殊吧。」景熠凡随口说。

  「咦,又是手绢!」武将出身,警觉性非常高,慕容开有如接暗器般,迅速接过抛过来的香喷喷手绢一条,更加不解。「已经是第六条了。为什么一直丢手绢过来?」

  景熠凡差点笑出来,不过忍住了。慕容开真的太久没回京了。

  近年来年轻姑娘流行用手绢示意,熏得香香的,丢给意中男子,算是信物的意思。他们俩一路上已经接了不少,却是连人家眼睛鼻子都没看清楚,就策马经过了。

  这就是这几年来的写照。他们忙着带兵,忙着分析敌情,忙着调度粮草,一天到晚见面的,不是粗蛮军中将士,就是横眉竖目的敌人,别说成家,连称得上是可能对象的女子都没有。

  也难怪这一回,连皇上都放话要帮他们安排亲事。据说最近画师们生意极好,各家闺秀千金的画像如雪片般飞来,堆满了将军府里的书房,就等他们回来选。

  「对了,你这次回来,真的不随我们回将军府吗?」慕容开转过头,困惑地问:「你以前也住过好几年,都打扫准备好了,何必这样见外?」

  景熠凡只是微笑。「倒不是见外,只是将军府里,此次必定贺客盈门,我一个外人夹在当中,实在不自在。何况家叔的宅子也没人使用——」

  「可是……」慕容开一脸失望。

  「又有暗器,小心!」景熠凡突然说。

  立刻成功引开慕容开的注意力,只见他浓眉一皱,手一挥,迅速拦截——手绢一条。

  「又是手绢!」慕容开发火,「不要再丢了!」

  「好帅——」

  「生气好有威严——」

  年轻姑娘们羞红了脸,爱慕的秋波频送,手绢也如落叶般纷纷飞扬。

  景熠凡叹了口气,「副将,还是快马加鞭回将军府吧。」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京城的年轻姑娘们都没手绢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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