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浪平烦躁地甩开病患的手,拿起毛笔鬼画符一般地写了方药单,往桌上一扔。
「下一个!慢吞吞是不想看了吗?」莫浪平出声催促道,根本不敢再多想。
再多看几个病患吧。如此一来,纵使石影日后知情他的恶行,也要看在他为了她如此勤奋地悬壶济世的分上,多少原谅他几分吧……
*
一个时辰之后,石影从茶馆后方长廊走来。
她并未出声打扰莫浪平,只是站在一旁瞧着。不过,才看到莫浪平脸上已有倦色,她一心疼,便站到了他身后。
原本她也希望他多救些人的,可后来发现,莫浪平一人所能救助之人实在有限。总不能让他为了众人,累坏了他的身子吧。
待得莫浪平又看完一名病患后,石影这才上前说道:「该休息了。」
莫浪平二话不说,马上起身拉着石影就往内院里走。
「大夫,你请留步啊!」外头人龙骚动了起来。
「吵啥!重病急症、快出人命的,我已经全都处理完毕了,你们还想怎样!等到把你们全都看好了,我一条命也去掉一半了。」
莫浪平这突如其来的怒气,骂得外头一群人全都低下了头。
这莫大夫不笑时原本就冷冰冰的极吓人,现在那对眼眸一瞪,谁还敢多说话啊。
「诸位不用太担心,即便是要离开,我也会请他留下几帖常用药方,造福乡里的。」石影轻声说道,一身白衣翩然如仙地站在莫浪平身边。
莫浪平拥着她的肩,快步定回厢房,可脸色始终是铁青的。
厢房门才阖上,石影便先推着他在靠窗榻边坐下,还递了一杯热茶给他。
「怎么了?」石影坐在榻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问道。
莫浪平望着她眼底眉梢处的无尽温柔,俯首以额头轻触着她,并闭上了双眼。
这些时日以来,不忍心她头疼,也不想她太快恢复记忆,于是,日日便只为她针灸一回,仅在方剂里加重舒筋活血药方,不使她头痛过剧。
如此用心良苦,无非是希望她能在回忆起一切之前,多眷恋他一些。
可他干算万算、机关用尽,却万万没想到半途会杀出她的姊姊这个程咬金。
「莫浪平?」石影见他难得地沈默着,不免担心地问道。
「我方才在外头遇到一名可能是你姊姊的女子。」莫浪平睁开眼,苦笑地说
道。
「我有姊姊?」石影惊讶地低呼出声。
「也许是你姊姊,也许不是,我不清楚,只是,她口中『石影』其实是个男儿身。」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想让她看出他的心虚。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有四个姊姊,从小便被爱赌的父亲给卖了。你母亲应当是为了不让你重蹈姊姊们覆辙,因此才将你当成男子教养长大吧。这事你提得不多,我也不甚清楚……」只好根据她曾经提过之事,说出自己推断的结果。
莫浪平咽了口口水,目光闪烁地看着她肩后。
「那位姊姊呢?」石影闻言,坐直身子,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门外。
「我让她稍晚再来找你。」他语气沈重,连双肩也颓下了。
石影点头,又偎回了他身边。
「所以,我一直是以男儿身成长?」她问道。
「是的,就连我都被你欺瞒过了。」莫浪平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让她的脸庞贴在他的胸前,不让她看着自己脸庞。
「那你当初为何会爱上一名男子?」石影搂着他的臂膀,却惊诧于他的僵硬如石。
她扬眸看他,他眼里来不及掩饰的心慌于是撞进她的心里。
「为何这么不开心?」她伸手轻抚他愁结的浓眉。
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他们从未成亲过!莫浪平握住石影的肩膀,虽是张口欲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当然不开心哪!一想到你曾经是男儿身一事,我就忍不住火冒三丈。」莫浪平决定说出他当时心情,至少那并非谎言。「你当时骗得我好苦!我每天与你朝夕相处,却又苦于你是男儿身而没法更进一步。我还曾经跑到妓院里去看男人如何合欢,那可真吓坏了我。」
他扬高嗓音,皱着眉瞪人,一副要她负责的模样。
「很难想像你被吓坏的样子。」她一笑,安抚地抚着他脸庞。「那你是如何发现我是女儿身的?」
「你生病时,我把了你的脉,自然就知情。」他撒了谎。
「所以,我们就成亲了?」石影扬唇一笑,对于以前之事总不免好奇。
「嗯。」莫浪平胡乱点了头,别开了眼。
石影看着莫浪平,虽然疑惑他为何不像平时述说他们先前共同经历时一样地洋洋洒洒,可她既然不清楚过去,自然也没法子多问什么。
「在想什么?」莫浪平俯在她身上,目光紧盯着她,生怕她瞧出了什么破绽。
「想你待我的好哪。」她指尖轻划过他的眉宇,不明白自己怎能忘了这样一张深情容颜。
莫浪平低吼一声,低头覆住了她的唇。
她冷凉的唇被他含得灼热,此回他的吻足存心要逼人没有退路,只能随之起舞。
石影感觉到今晚的他有些不同,便在他唇间低喃了一声:「我们……」
「你的身子已调养得差不多了,我们真做夫妻了,好吗?」
「我们……原本……就是夫妻……了啊……」她紧揪着他衣衫,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你……你得忍着点。」他嗄声说道。
石影红了脸,别开了头低语道:「又不是初夜……」她是失去记忆,可是对于一些世俗之事,还是没忘记。
「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你或者仍会落红、或者也会有些疼……」莫浪平进入了他所锺爱的身子。
「啊……」石影痛呼了一声,睁大了双眼。
「别怕……」
莫浪平俯低身子,吻住她的唇。直到石影俏颊生烟,娇喘连连后,他才开始纵情地放肆,直到两人在彼此怀里融化为止。
第9章(1)
稍晚,当店小二带着那名叫做石云的妇人来访时,石影其实仍偎在莫浪平胸臂里睡得正沈。
莫浪平板着脸起身询问了来者何人后,这才不舍地唤醒了石影。
石影倦得靠在他胸前打盹,是莫浪平一件一件地为她着好装后,她才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莫浪平搂着石影走出房间,与石云打了个照面后,便让店小二领着这两人到包厢里坐着,并为两人送上晚膳。
石影与石云两人对看着,自然都察觉到了彼此是有几分神似的。
可对石影而言,儿时记忆着实太远,且她又不记得任何过往点滴。于是,两人在谈论了一会儿后,对于「石影」是否真为石云口中的么弟一事,仍然是毫无头绪。
两人谈了半个时辰后,包厢里便只剩下两人喝茶动筷的轻微声响。
石影低头小口地咀嚼着饭菜,因为她性子生就不易与人热络,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石云慢慢地开始叨叨絮絮地东扯西扯着一些琐事。石影是明白人,才听了一会儿,便知道石云的用心了。
石云不是坏人,可莫浪平毕竟身分不同一般,石云除了想认亲之外,更想与莫浪平沾上关系。
石影察觉到石云那份想攀引戚的热络,问了她住所,说明日后若想起了什么,便会回来这里探视,并告知明日会挑几支名贵簪子送到她那里,就当成是彼此有缘。
石云道谢连连地离开了,可石影坐在包厢里:心口却是闷闷地抽痛着。
即便石云真的是亲生姊姊,自己与亲人之间亦是缘薄吧,毕竟分离了那么久啊。
如今唯有待在莫浪平身边,最能让她安心。
只是,关于她儿时之事,她以前应当是没跟莫浪平说过太多吧。否则,他又怎么会一副不甚明白的神情呢?
如果她当年多告诉他一些事情的话,她今日便能跟石云分出亲疏远近了吧。
石影喝完了热茶,起身想走回厢房。
只是,才一起身,后脑又开始闷闷地抽痛了起来。她痛得有经验了,知道这股抽痛即将加剧,于是急忙走出包厢,扶着一旁栏杆,只想快步回房。
经过莫浪平这些日子的调养,她的头痛次数已由一日一回,变为数日一回了。发作之时,也不再是要人命似地痛着了。
只是,头痛虽已稍缓,却仍是不好受。一阵恶心感受袭上石影胸腹,她弯下身,额头抵着栏杆,竟是喘不过气来了。
莫浪平说过,她虽命大活了下来,但她其实受创甚巨,若非遇着了他,也不过就是拖着病痛身子再多活几年罢了。
她至今还记得他说这些话时,握着她的手心有多冰冷。
石影咬着唇,等待痛苦过去,可兴许是今日体力实在太虚弱,晚膳也用得不多,她一时之间竟连起身气力都没有,半边身子一滑,惊险地半个人都侧到了二楼栏杆之外。
「怎么谈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石影听见莫浪平声音不悦地响起,她想开口,出口的却只是痛苦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