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每次你来家里,他们都很开心,不过就得辛苦你了。」女友的贴心让他惭愧,他只会帮忙洗菜、洗碗,厨房里的大工程都是她一个人完成。
「我好久没去你家了,你应该不用加班吧?」她等他等得望眼欲穿,等爱的女人真不好当。
「我会尽量排出时间。」
「尽量而已喔?哼~~」她抗议的声音软绵绵的,他真想深深吻住她,可惜他不在她身边。
「好,一定、一定。」他提醒自己,周六当天一定要赶工,一定要空出周日,绝对不能再食言了。
开车回到家,谷剑秋一开门就皱起眉,因为父亲居然跪在地上,而爷爷坐在轮椅上,神情恼怒,手中还拿着根棍子!
「爸,你怎么了?」他放下公事包,立刻上前要扶起父亲,看来父亲似乎跪很久了。
谷逸松高声制止孙子:「让他跪着,他没有资格站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谷剑秋从来没看过这种情况。
谷逸松举起棍子,指向墙上的一张公文。「今天下午法院的人来过,他们是来查封房子的,这混帐居然把房契拿去抵押,现在钱没了,房子也没了!这是我们最后的财产,也是唯一能留给剑秋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要是剑秋他母亲还在世,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没错,这层公寓是谷剑秋的母亲留下的,当初就交代要传给他,这些年来谷家虽然经济压力大,却不曾动过这房子的念头,只因为这是一份母爱的表示,谁也不能替死去的人改变主意。
一家之主谷瑞峰低垂着头,无法面对父亲,也难以面对儿子,原本他是这个家的支柱,而今却成了毁灭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谷剑秋自从上班后,很少有机会跟父亲谈话,也不了解父亲的生意做得如何,他只是把薪水分为三份,一份给爷爷、一份给父亲、一份留给自己。目前他只能做到补贴家计,但等到哪天他能力够了,父亲就可以退休,爷爷也能安享天年。
谷瑞峰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说:「对不起,公司接的案子越来越少,资金调度不过来,加上之前的投资亏本,只好拿房子去抵押,最近支票一直跳票,也跟朋友借了些钱……」
一次又一次的风险,有如赌局让人上瘾,心想只要大赢一次就行了,之前输的都会回本,但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不懂得适时地退场。
「总金额是多少?」谷剑秋没时间责怪,他必须先知道状况有多惨重。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找了地下钱庄……」谷瑞峰说出最后一件实情,同时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前面那几项可能只是几百万的数字,但扯上了地下钱庄,恐怕就是天文数字。
谷逸松一听破口大骂:「你这混帐!你做了什么好事?剑秋他一直努力打拚,为的不就是这个家?你却把他连累成这样,你有没有替他想过?我已经老了,他还年轻,他的前途要怎么办?他甚至还没结婚,小燕还敢嫁到我们家吗?可恶,我今天非替剑秋出口气不可!」
谷逸松说着就要举棍给儿子一顿痛打,谷剑秋连忙阻止爷爷。「别这样,我们得静下来好好地商量,爷爷你当心血压升高……」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爷爷翻了白眼,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爸!」
「爷爷——」
对于儿孙的呼唤,谷逸松已听不见,他宁愿死在这一刻,也不愿造成孙子的负担,这孩子从小就乖,不该被如此折磨,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了……
夜深了,谷剑秋赶紧开车送爷爷前往医院,父亲当然也随同前往,只见父亲缩着身子,低头不发一语,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他身上那件西装外套,肩线处已经绽了线,都穿了十几年,也难怪。
霎时间,谷剑秋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早该知道,父亲并非做生意的料,有些事无法勉强,若不是一份责任感的驱使,父亲又怎么会勉强自己到这地步?
经过三个小时的急救,爷爷总算捡回了一条命,转进加护病房,未来几天仍是观察期。
「多谢医生,多谢!」谷剑秋对医生鞠躬致谢,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一半。
办完住院手续后,父子俩定出医院大门,看到天色已微亮,日出应该是希望的象征,此时看来却那样凄迷,甚至像……世界末日。
谷剑秋脑中飞快地想着,爷爷住院虽然有保险给付,还是会有些自付的开销,更别提转到一般病房后,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看护。现在他们连住的房子都快没了,又怎么有办法去请专职看护?雪上加霜,祸不单行,事情还会更糟吗?恐怕是会的。
寂静中,谷瑞峰开了口。「剑秋,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会消失,你可以办理抛弃继承。」
「地下钱庄不管法律规定,他们认钱不认人。」谷剑秋并非社会新鲜人,他明白每种「金融体系」运作的方式。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你们银行能借我们钱吗?」谷瑞峰想到儿子在银行就职,还当上了董事长的特助,或许可以用关系借到钱?
「你不必问太多,总之我会解决的。」谷剑秋看得出来,父亲在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才五十多岁头发就已灰白,眼中毫无神采,脸上更处处是岁月的痕迹。
「剑秋,我……我……」谷瑞峰已经没了主意,在这当下,什么都是虚无的,唯有钱才是万能。
「爸,我这阵子可能会很忙,你帮我在医院照顾爷爷好吗?」
「没问题,我想讨债的来医院也没用,至少这里有警卫。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谷瑞峰还是不明白,这么大笔的金额,儿子要如何应付?
「我会找到金主,只是有得必有失,我也必须做出妥协。」谷剑秋已有决定,为了保护家人度过难关,他只有放弃生命中唯一的美好。
「什么样的妥协?」谷瑞峰不安地问,他怕儿子比他更傻。
「你别问了,总之,等我的消息。」
在那一瞬间,谷瑞峰发现儿子变了,才二十七岁的年纪,却有一双沧桑的眼神,当一个人出现这种眼神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还有梦想的时候。
第五章
隔天,谷剑秋照常上班,没有人看得出他遭逢了多大的打击,成年人就该如此,掩饰伤痛是种礼貌,流露真情反而失礼。
午后,趁着送文件的时候,他找到机会对颜嘉良说:「董事长,请问上次您说的那件事,不知道现在我还有机会吗?」
「你是指采衣的事?」瞧这小子一脸忐忑,颜嘉良立刻心领神会,他见识过的人太多了,人总是会变的,只要时机不对,谁不是先保住自己再说?
「是的,老实说,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有经济上的急需。」谷剑秋不想隐瞒,他确实是因为钱才答应这件事,从来没想过会走到这地步,当事情发生了,才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你能对我这么诚实,不容易。」颜嘉良点起一根雪茄,气定神闲地说:「结婚后两家就是一家,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你放心。」
唯有坐在高位的人才能如此自信,他正是这种人,走路都会有风,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宠女儿,既然女儿开了口,他一定会替她做到。
对于女儿看上的女婿,他私下也做过调查,此人最大优点就是品行佳,虽然家境糟了点、累赘多了点,但个性勤奋坚定,不烟、不酒也不赌,连对女朋友都很专一,这种男人并不多见。
「多谢董事长!」谷剑秋知道自己回不了头,命运彷佛一环扣着一环,他挣脱不了这纠缠的结。
「该改一下称呼了。」颜嘉良微笑着提醒他。
「多谢岳父大人,多谢爸。」谷剑秋不禁佩服自己的狡猾,他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新身分,难道他天生就是负心汉的料?
「很好。」颜嘉良吐出一口白烟,那气息让谷剑秋几乎咳嗽起来。「你们结婚俊,我先升你做分行经理,等过两年总经理退休了,才能空出位子给你,至于嫁妆就是一栋房子、两辆车子。当然钱要先拿,一亿的结婚基金,够不够解决问题?」
「够了,非常感谢。」谷剑秋应该跪下磕头,能够拥有如此的身价,可说是天大的恩惠。
「话说在前,我会叫人拟定一份婚前协议书,保障彼此的权益,婚后只有我女儿可以提离婚,你不行。如果真的离婚了,该你的仍然是你的,你不至于一无所有,但也不可能拥有一切。」在商言商,颜嘉良始终是生意人,绝不做赔本的交易。
「是。」谷剑秋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而今是他待价而沽,只能被动地接受。
「还有,第一个孩子跟我们家姓,第二个孩子才跟你们家姓,其他就没什么了。我知道你很识大体,不会做出让两家丢脸的事。」颜嘉良相信准女婿自有分寸,这个年轻人有足够的自制力,从他此刻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他真是挺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