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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你就不必再辛苦打包了。”他说着不掩饰地呵呵大笑。

  “……你——”她讶异地发现,林启圣也是不折不扣的怪胎一枚。

  “太太,那不是你的孩子吗?”一名卖场店员走近她,神情古怪,指着远处聚拢着不少颤客的红豆饼摊位,“他刚才推着购物车狂飙,撞歪人家摊位了!”

  “我的天!”

  陈绍凡通常一专注起来就不易分心,时问过去多久毫无所觉,有时脖子僵了、手酸了,两眼依旧盯着解构图不放,眉头深锁,有时念念有词,身外的动静恍若未闻。

  这一次,他不得不从图稿里抬起头来,十分不解地打量在他座椅四周已经绕圈圈好半天的女人。他的房间就算再脏乱不堪,经过她来回不停地拖抹,地板早已亮晶晶,房里每样物品也都安份地各就各位,刚折叠好的换洗衣物已摆放在床头,如果说还有未竟的部分,那就只有天花板上的吊灯灰尘的确不少,却是她的身高忘尘莫及的,那么,她到底像只无头苍蝇在忙活什么?

  “够了吧?”他拉住她的拖把长柄,“你绕得我头都昏了,坐一下休思吧!”他抄了张圆凳强迫她坐下,狐疑不己地盯着满头汗的她。

  “对不起,我打扰你工作了,我出去好了。”说着就要离开。

  “不忙!”他按压她的肩回座,直勾勾瞧她,“有话想对我说?”

  “没有啊!”她直摇头,心虚地笑嘻嘻,转问他:“你渴不渴?冰箱里有绿豆汤,我去拿给你。”

  “不急。”他紧紧扯住她手臂,撑着腮思索状。“你有心事喔,什么心事呢?竟然不敢说。我猜猜,是不是——”眼眸斜瞟向她,“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什么?”她一脸茫然。

  “愿意和我发展进一步关系了?”他不等她回应,凑上脸吻住她,大手紧压她的颈背,吻得随心所欲。她一阵错愕,门牙一合上,他猝然和她分开,手指摸了摸痛麻的下唇,装怒道:“你还真舍得咬下去啊!”

  “不是跟你说了别随便动手动脚。”她擦着腰。

  “动口也不行吗?”他忙不迭反驳,“真没意思,成天叫人干瞪眼。”

  他忽然举起手,对着天花板煞有介事抗议道:“呼救呼救,这里有人虐待猛男,嫌犯是一名二十六岁的老处女——”

  “陈绍凡——”她捂住他的嘴,“乱说些什么你!”

  “我说的是实话啊!”他捉住她的手,嘻皮笑脸,“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因为人家会笑话的不是你,而是我,他们只会以为毛病出在我身上,近水楼台也捞不到月。”

  “无聊。”她轻叱,但却不由得摸摸脸,神情疑惑,喃喃自言:“真的很明显吗?如果你都看得出来,林启圣也一定看得出来,他八成图新鲜,才锲而不舍,真是怪人……”

  “怎么了?”他拧起眉,口气硬直,“那家伙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她猛摇手,“你那么不好惹,他哪敢!”

  “知道就好,别理那家伙。”他努努下巴,趁她不防又啄吻了她一下。

  “最近你乖多了,没有偷抽烟,也没啃指甲了,要保持下去喔。”

  她的确好一阵没抽烟、没啃指甲了,好似一旦停止无名的焦躁,就不再慌张无措了,但为什么停止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吗?

  她安静地对着他的书桌发呆。这男人真喜欢自己了啊,为什么呢?她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可言,我行我素,不仅缺少女人的媚态,共同生活的两人几乎无私密可言,毫无想像空间,若说只为了单纯的欲望,对于她的坚持防线却又表现尊重,从不真正恼羞成怒,或强行求欢,这样耐性的包容就是喜欢了吗?

  她不经意瞄到桌垫下压了一只公文封,露出收件地址的抬头,很熟眼的两个字,她停止了思量,拉出那只信封,定睛看完整个名称,很惊讶地转向他,“你们事务所和这家公司有往来?”

  “伟辰?是啊!这次竟图的发起对象之一就是这家公司,事务所的大客户,老板姓骆,怎么,你也听过?”他扬眉。

  她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带她来这个地方;这里是东区一个安静的住宅巷弄里,街道并不宽敞,行人稀少,两排屋舍多有了不短的屋龄,特色是独门独院,经过了屋主的翻修,门面各有丰姿,此刻两人坐在停泊的车子里,静静往一户亮了订的宽敞庭院张望,他看得出神,她则是莫名其妙。

  “看见了没?”他问。“有什么感觉?”

  “唔……和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有点像,不过比较旧,也比较贵,没办法,在这种地段。”她认真地回答。

  “茵茵,我的愿望,就是把它买回来。”他平静的说。

  “买回——”这用字有蹊跷,他说“买回”,不是“买下”,她张大眼瞪看他,他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从我出生开始,总共在那屋子里住了十八年。”

  “嗄?”他的下文接得果然猛,她禁不住呆怔。

  他回头又看着那户庭院,指着一株摇曳生姿的树影,“那棵老树,是我出生那年我父亲种下的,和我一样的年纪。我的房间在二楼,窗子一推开就摸得到它的叶子,我一直都很喜欢它,有一次顺着它的枝磴爬上去,树枝断了,我摔下来,一星期不能下床走路。”

  “然后呢?”她小声问,内心震惊不已。

  “是听过,大公司不是吗?”她垂眼沉吟,半晌不响,一会儿问道:

  “这次竟图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点点头,“是很重要,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这关系到我的愿望实现的早晚。所以啊,最近我就放你一马,保持精力备战,把图交出去再说。”他捏捏她的颊,开笑玩地答。

  “愿望啊?很重要的愿望吗?”她忍不住问。

  “目前为止是。”他想了一下,突然执起她的手,一脸郑重道:“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很晚了呀!”她讶然。

  “你不想看看我的愿望吗?”

  “呃?”这提议虽然很诱人,可是——“成凯强他在睡觉——”

  “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跑。

  想当然耳,他曾经拥有过人人称羡的早年优渥生涯,学生时代,他也许和林启圣没两样,是贵公子之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全凭一己之力闯荡未来,那滋味必然五味杂陈,不是为外人道。

  “然后……我父亲在我高三毕业那年,搞垮了我爷爷白手起家创立的事业,在很短的时间内收掉了所有的子公司,填补财务漏洞,没想到那漏洞几近于无底洞,为了免除债权人的追讨控告,能变卖的一件不留,到最后连这栋房子也没能保住,我们陈家差不多一无所有,败得很彻底。”

  他的语调乎直,一点也看不出激愤,显然早己接受了命运的骤变,不凭吊、不挣扎,只向前看。

  “你的父母呢?”

  “住在我妈台南乡下的老家,那是她名下的唯一财产,值不了多少钱,债权人要了也没意思,所以保留了下来。”

  “噢……要买回这栋房子,不容易吧?”她迟疑地说。

  “那当然,不过有梦总是好的,我还年轻,一定有机会。”他乐观地笑。

  “嗯,”她跟着用力点头,“那房子终究是你的,我看得出来。”

  “喔?怎么说?”她无条件地配合令他失笑。

  “你从小在那里吃喝拉撒睡啊!我看过一篇文章,说房子其实也有记忆,它的记忆里满满都是你,不会接受别人的,所以你一定可以把它要回来。而且那棵树还在,你弄断过它的手,它忘都忘不了,日夜等着你回去,也许动不动就落叶,搞得那家人烦死了,我想不用多少年,你就能搬回去住了,对不对?”

  他默不作声,抬手抚摸她的颊。她这番话真把他当作成凯强一样哄啊!

  但是听了如此窝心、如此快慰,仔细思量,那场人生的大变故之后有任何值得称庆的,那就是他变得坚韧无比,以及,他遇见了她。

  “对,到时我们就一起住在有露台的那间房,我的房间不小喔,你也可以爬爬看那棵树,很好玩的。”他也回应得兴高采烈。

  她抿着嘴笑,他将她纳进了他的人生计划里了?

  “到时候成凯强就不需要我们照顾了,我也不必住进去了。”

  “谁说的?”他沉下脸。“夫妻不住一起怎么像话!”

  她别过脸,胸口胀得满满的,又甜又想掉泪。她很久没有掉泪了,那代表着她有许久没有感受过爱了,现在,就要真实去爱了吗?

  第8章(2)

  他从后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颈侧,慢慢地说:“高三下半年开始,一切都变了,常来往的亲友听到风声,渐渐冷淡不往来了;班上同学受到父母影响,交情再也不比以往,男生还能维持表面的礼貌,女生呢,大半都躲得远远的,如果有大胆要求交往的,一定是别班不知情的傻瓜。那段时间,才深刻感觉到,没有永远顺遂的人生,没有永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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