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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忧郁?”他问,语调放得很低柔。

  秀贤还没有机会回答,就看到陆拓朝这边走过来。“我们走吧!”她突然挽住金震东的手臂,拉著他匆匆走开。

  陆拓没有机会追上去。

  因为他的未婚妻,已经朝他走过来。

  “你想去哪里?”沈竹芳的手臂已经缠上来,试图拦住陆拓。

  刚才两人在角落的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怒气,没有冲出去打常秀,那个可恶的女人。

  陆拓不再往前走。

  尽管如此,沈竹芳压低声音,急促地这么对他说:“哪里都不要去!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他回头看她,拉开她纠缠的双手,力道不重但也不轻。

  沈竹芳不情愿地放手,但是表情执著。

  “我送你回去。”他只是淡淡地这么说,然后,转身走开。

  沈竹芳脸色变了。

  他的冷淡比责骂,更有效地刺伤了她的自尊心。

  尽管如此,她仍然跟在他后面,一同走到停车场。

  “你喜欢她吗?”坐在他的车子里,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难道你真的喜欢常秀这种女人吗?”

  三番两次找常秀挑衅,她也会觉得累。

  她不想如此,但是却一直如此。她也不喜欢咒骂别人的自己,可是在嗅到危险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伤害对方来保护自己。

  但是,到了今天晚上,她压抑的情绪已经到达临界点,终于不能再忍受,于是她决定把话摊开说个清楚。

  “你累了。”他踩下油门,面无表情。

  “我一点都不累!”见他没有反应,她变本加厉,继续往下说:“难道你没看到,今天晚上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吗?像她这种女人,每天晚上都可以跟不同的男人鬼混,你喜欢的难道就是这种女人吗?!”

  “我先送你回去,有话明天再说。”陆拓的脸色很冷,仍然未置可否。

  “不要!”胸口的怒火,让沈竹芳显得任性。“想跟我说什么,现在就说清楚,不必等到明天!”

  “现在,你需要冷静。”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跟自己的未婚夫说话,为什么需要冷静?”她态度激烈,并且反问他:“你要我冷静,难道是想跟我谈分手吗?为了常秀那种女人,难道你真的想跟我分手吗?!”

  但是话一出口,沈竹芳就自知失言。

  她后悔,但是更不安。

  “不,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分手的,对不对,”他的沉默让她的内心更加忐忑,因为这莫名的恐慌,让她说出更不应该说出口的话:“就算你真的很喜欢她,但是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跟我分手,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车子突然停下。

  紧急煞车的缘故,沈竹芳的话也被打断。

  车厢内突然陷入一片沉默。

  沈竹芳又开始后悔了……

  她比刚才更后悔,她后悔永远都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阿、阿拓,刚才我真的太激动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意思是……”

  “什么时候你冷静下来,”不等她把话说完,他这么对她说:“我们就可以彻底讨论这个问题。”

  沈竹芳的脸色苍白。

  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这个问题从来就不是必须被讨论的问题,她一直认为,结果本来就应该如此──

  “不必,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她喊。

  但是陆拓没有回答。

  他冷静、沉默、尽责地把沈竹芳安全地送回沈家,这一路上,无论她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开口。

  第十一章

  当晚仍旧由金震东送秀贤回家。

  车子停在她的公寓门口,秀贤没有立刻下车。

  “有话要说?”他问她。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她瞪著前方,这么问。

  “让你感觉到不舒服的事情,连一分钟都不要犹豫,应该立刻脱身。”他回答。

  秀贤沉默,仿佛正在思考他的话。

  “你犹豫了吗?我以为,你一直很坚定。”

  “本来我也一直这样以为,”她抬头凝望他,然后说:“但是现在,我却不知道,我自以为是的坚定到底是什么?那只是一时的冲动吗?否则,为什么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从始至终一直保持冷静,没有沮丧、没有困扰、没有犹豫?”

  金震东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为什么我会改变?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秀贤别开眼。她皱起眉头,显得忧郁。“但是我却又不能走开,因为如果现在走开,就会半途而废,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除非今生不再想这件事情,否则要我现在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无论一开始抱著什么样的决心,决定做这件事情,永远都不要让自己陷入矛盾。”他对她说:“时间会改变一切,有一些情况是你没有办法掌握的,人不可能从一而终,永远不变,这就是身为人类必须面对、不能避免的难题,因为任何事物都将随时间改变,就算宇宙山河大地全都一样,世界上没有恒久不变的事物,人类的内心也一样,这就叫做无常。现在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应该怎么做你才会感觉到安慰,你应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坦诚地再问自己一次。”

  这番话,让秀贤的心放下。

  虽然她没有觉得更好,但似乎看到了方向。

  “是因为陆拓的缘故?”他突然问。

  秀贤的眸子闪了闪。

  “人类喜欢冒险,时常打不见得必胜的仗。但是你不一样,秀贤,”他看著她说:“你是这么聪明的女孩,从那个男人的眼睛里,你必定可以看得很清楚,你可以不必打这场仗。放下你手上的刀,他不见得胜得了,但是,你也不能赢。”

  “这样,还有意义吗?”

  “你的意义是什么?打赢这场仗?伤害对方?还是被对方伤害?”

  秀贤咬住唇,意识出现短暂的茫然。

  他下车,绕过车子为她打开车门。

  下车前,秀贤看了他一眼。

  “旁观者,永远比当事人看得清局势,但是,旁观者永远不能了解当事人的心情。”下车后,她这么对他说。

  金震东露出笑容。“如果我是你,我会牢牢的把他抓住,但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是为了救我自己。”他这么告诉她。

  秀贤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

  “我不喜欢你的幽默,这一点都不好笑。”最后,她这么对他说。

  金震东收起笑容,不置可否。

  她不再多说,转身走进公寓。

  今天,她累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

  秀贤才刚回到公寓,电话就响起来。

  “喂,我是秀贤。”她的声音很弱,听起来很疲倦。

  “秀贤,你到哪里去了?我打了一整晚的电话,都找不到你!”智芬的声调听起来很紧张。

  “智芬?”秀贤回头看了客厅一眼,发现忘了带手机出门。“我听秀书说你搬家了,怎么没有跟我联络?我在你的手机里留言,你收到了吗?刚才我出门,忘了带手机──”

  “安安出事情了!”智芬打断秀贤的话,语调很急切:“认养家庭在美国找不到你,所以透过当地志工,辗转打电话到台湾找到台湾联络人的地址,所以我才会接到通知。”

  “你快说,安安发生什么事?”秀贤著急起来。

  “不知道,好像跟最近爆发的大肠杆菌感染有关系,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是情况好像不太乐观。秀贤,你的英文比较好,快点打电话到美国,问清楚状况到底是什么,那边的电话是……”

  “好,我知道了。”秀贤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拨长途电话到美国。“Hi,this is Rachael……”

  ***

  美国、芝加哥大学医院

  “没有想到,这个病会这么严重,而且来得这么突然,短短时间内,差点夺走杰夫的生命。”在医院的草皮上,秀贤与医生边走、边以英文进行交谈。

  “这种大肠杆菌传染病株,简称H7菌,感染疾病的患者以十岁以下幼童与老人为主。感染病菌后,患者的病症来得很突然,一开始会发烧、头痛、呕吐,很容易让病患家属误以为是感冒,而未加以防范,以致拖延诊治时间,在那之后患者就会并发急性肾衰竭,最坏的情况,甚至并发最严重的溶血性尿毒症,令病况危急万分。”

  “真的很突然,本来大家已经不抱希望,”秀贤停下脚步,站在病房大楼的入口。“医生,我代表杰夫的养父母衷心感谢您,救回杰夫的性命。”

  “这是我应该做的,”医生笑著回答。“不过,你们要注意,这个孩子即使痊愈,仍然要追踪观察,不可以大意。”

  “医生,您的意思是说,即使康复出院,仍然需要持续观察吗?”

  “对,必须持续观察十年。”

  秀贤点头。“我了解严重性,我会转告杰夫的养父母,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点头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秀贤站在大楼门口,目送医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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