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生就算想任性,也要有任性的基本能力,要是没有,就是笑话了。
“小雅,你是跳蚤吗?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又把她的话当耳边风,这同学以前不是这样的。
“开店皇帝大,啊,欢迎光临,客人请进!”抛给恬娃娃一记俏皮媚眼,路猷雅笑脸迎人的招呼客人去了。
***
身材颀长的申卫然因为手中略显沉重的模型肩膀微微下沉,一件无袖粗糙车边的圆领T恤,让身线毕露的紧身牛仔裤,一双人字拖鞋,凌乱的发以黑色发箍随意的框住,看似随兴的动作却比舞台上的模特儿还富有知性气质。
他出身不凡,家世显赫,祖先是南台湾有钱的地主,后来家族搬迁到太平洋的那边发展出更惊人的事业版图,几代囤积,申氏家族的势力已经不是单纯有钱两个字可以形容。
庞大之至的产业横跨保险业、房地产、建筑公司、高科技生化公司都有投资。
申卫然有四个兄弟,他排行老三。
家族事业的多样化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甩不掉的包袱,当老三有老三的好处,那就是上面两个极为能干的哥哥替他撑住了集团的半边天,他没有非要按着家族给他安排位置坐的压力。
也因为这点,他把他名下的企业交给专业经理人打点,自己则专心发挥他对设计的才华。
年纪轻轻的他创造力非凡,在十八岁那年一鸣惊人,所设计的饭店获得了普立兹克国际建筑奖项,又在同年被《Travel+Leisure》杂志列入世界五百大旅店之一。
一炮而红的他并没有搅进那个被奖项迷思的世界里,他照着「正常人」该有的顺序去当完一年又几个月的兵役,按表操课,直到退役都没有利用过家族的人脉势力替自己争取任何一点福利。
服完兵役的他远赴纽约艺术学院进修,又在二十二岁那年一手包办因为大火烧毁的歌剧院整建工程,因为合作关系从此拥有了专属的团队。
离开纽约之后他在台中一住就是好几年,低调的生活态度、沉潜的作风把创意恣意挥洒,更臻圆融。
台中一街的蓬勃兴旺,饭店产业也相继兴起,许多金主看中这块会生金蛋的金鸡母,纷纷投注鉅额资金想抢攻来自各地的游客群所带来的住宿大饼,今天的申卫然就是带着3D模型去与客户做最后的确定。
一般业主多半没有3D的空间概念,导致和设计师会有很多观念上的落差,可是申卫然直接把设计做成1/30的模型送到业主面前,省略了很多说明的时间。
业主十分满意。
此刻,为了案子没有好好慰劳的肚皮造反了,又发现,这条充满食物诱惑香气的街道居然禁止车辆进入。
好吧,他想死了春水堂的珍珠奶茶,非喝到不可,于是,把车子停在街口,拎着他的重要财产来觅食。
第1章(2)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挑上行人步道旁的露天茶座的藤椅坐下,看着对面低头挂耳机的服务生。
真是大牌的服务生,沉醉的跟着音乐哼唱,玻璃桌面上放着一杯让他快要流出口水的珍珠奶茶。
“Server。”在纽约住了段时间,他没用Waiter?或Waitress?来区别男女服务生。
他把模型放下,用指节敲着桌面试图唤醒没有半分职业道德、沉溺在音乐里的女孩。
直到看见一只男性的手伸到自己面前,从平井坚“轻闭双眼”轻越歌声中回过神来的路猷雅,这才发现眼前坐了个男人。
“有事”
“给我Menu。”
“是。”基于职业反应,她不做他想的起身往返咖啡厅里外,带回Menu。
申卫然信手接过那设计古雅的Menu。
“给我一杯跟你这杯一模一样超大号的珍珠奶茶,奶精加倍、珍珠加倍,还有这个、这个跟那个……都给我来一份,越快越好!”他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前提要这家的餐点可以对他的味,希望他挑咖啡厅的运气不会太差才好。
看着他修长不见指节的食指从Menu上一路往下滑动,路猷雅不禁怀疑——这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点了多少餐?
他是开玩笑还认真的?
“先生,您点了综合小火锅、起司鸡排套餐、泰式柠檬鸡特餐、番茄猪排套餐、咖哩乌龙面、焗烤海鲜饭、蒜辣蔬菜炖饭……都您一个人用吗?”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身材中广的大胃王,还是属于那种瘦田容易吸水,只进不出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人?
“不然你还见到谁了?快点,我很饿!”
态度很凶哦。“是,请稍候。”出钱的是大爷,路猷雅想着恬娃娃耳提面命的至理名言,挂着服务生该有的笑容,虽然心里骂翻天,仍保持假假的笑容告退。
“慢着,先给我来一杯珍珠奶茶。”
“先生,很对不起,”被叫住的她机械似的转身。“咖啡瘾只卖咖啡跟简餐,小店不卖茶类饮料。”
不可以把Menu倒扣到客人头上,以客为尊,合理的要求是应该,不合理的要求是训练——恬娃娃金科玉律如此说。
少来!她从事服务业,又不是军营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对于不合理的要求应该要唾弃好不好——路猷雅心里的反骨如是说。
“我不管,没有的东西你去买回来。”申卫然不想把体力浪费在走路上,他饿啊,饿得目露凶光,饿得看不见许愿池的流水,还有其他四十几间商店的异国风情了。
“你可以多走几步路——”
“我不想。”申卫然简洁的打断她的建议。
“呃,请稍候。”没有把铅笔折成两段,没有给臭脸色,路猷雅拿起围裙口袋里的饮料单和铅笔记下他要的东西,转身。
临走前,她多看了他摆在桌上的模型一眼。
这东西,好美,好特别。
进了门,把点单交给柜台上的恬娃娃,然后看着她的眼中浮起一个大问号——
“有团体客人吗?”
“一个。”
恬娃娃掏了掏小巧的耳朵。“你开玩笑?”
路猷雅回头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看出去。“人还在。”
“你确定?”
“要我出去把他当疯子赶走吗?”
恬娃娃咋舌,喝厨房送餐,再熟练的以摩卡壶煮咖啡,倒到雪白晶莹的瓷杯中,但是疑问还在。“小雅,那套餐后面的水果点心也要照份数送吗?”
“撑死他。”
“不管怎样都是客人。”
“是,我知道,该有的礼貌跟敬业精神我一点都没少,谁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来乱的?”
做小生意最怕碰到来捣乱的客人,一个月要是碰上一两次,生意就不用怎么做了。
路猷雅很有默契的端起奶精壶沿着杯缘倒融入旋转的咖啡中,立刻出现了漩涡状的白色花纹。
“我就说你是天才,待在这里实在大材小用了。”恬娃娃赞叹。虽然不是什么困难的技艺,但是要像小雅这样一学就上手的,真是不多见。
“是啊,天才要应付机车客人去了。”
“不然换我去好了。”
“一点小事就要你出马,那我混什么?”
“你确定?”
“他最好把点的餐都吃下肚子,不然就难看了!”
“小雅,咖啡瘾没那样规定。”恬娃娃泼她一桶冷水。
不管客人的要求有多离谱,只要有付帐,银货两讫,没道理找人家麻烦的。
路猷雅耸肩,门铃叮咚,送餐去了。
“这是本店的特调蓝山,还有您的点餐,请慢用。”
瞥了眼这个露天座上的男人,他闭紧双眼,好像很久没睡觉的样子,微抿的唇适中性感,虽然有那么点不修边幅的调调,却有股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
他眼睫颤动,接着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睁了开来,香味浮动,他闻到了咖啡独特的香气。
没等路猷雅把东西放好,申卫然端起咖啡浅浅喝了一口放下,那份泰式柠檬鸡特餐随便吃了两口,表情看不出来好不好吃。
接着流水似的饭、面、火锅……一样样送上桌,整整排满两张桌子。
路猷雅数了数,东西已经送齐,她打算退开。
“我要的珍珠奶茶呢?”
他执着得令人惊讶。
“替你跑腿也不是不可以……”
“还不快去!”他偏食又难养,对于还算对味的食物可以餐餐吃不会厌烦,但是一旦不喜欢,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跑腿要有走路工钱。”
他噎了下,撩起眼皮,比平常人还要淡一点的眼色对准了她。
“你们这家店的服务态度还真是好……算了,多少钱?”他掏出三张千元大钞往桌上抛丢。
这男人,不只是澳客,连最基本的风度也被狗咬了。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没有把钱往我脸上丢?”路猷雅也没了好脸色。
申卫然抬头,第一次郑重的端详这个服务生。
白衬衫,黑围裙,黑长裤,一头齐耳的短发微卷,熨贴在洁白的颈子后面,几绺不是很听话的刘海被她用很普通的那种黑色夹子夹在鬓边,粉嫩的小脸,还有双清澈如水的黑眸,不俗不艳,是一张让人舒服、秀丽的五官,可是瞧瞧她讲话的态度,一点服务业该有的低姿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