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叫声大舅子来听听。」皇甫挥挥手,对赤芍露出恶质的笑。
「好,大舅子。」阿牛老实地照皇甫的要求做。
「你干什麽理他呀?他要你叫他大舅子你就叫,那我算什麽?」赤芍不满地偷捏阿牛一把,明知他天生皮厚,绝对不痛不痒,但她就是不爽!
「可是他真的是你亲大哥,我称他为大舅子一点也没错呀。」阿牛无辜地为自已解释,不忘拍拍爱妻的背,让她消气。
「贵姓大名?」皇甫随口问。这名老实的男人怎麽会看上赤芍?他真是百思不解,八成是被赤芍给霸王硬上弓。
简单打量之下,他亦发现这名妹婿「曾经」是个练家子,但因走火入魔而导致经脉尽数滞碍,简单来说就是武功尽失。
「牛,牛舍秉。」
「牛舌饼?你老爹不会正巧叫牛肉面吧?」皇甫耻笑地问。
「不是。那是我叔叔的名字。」阿牛有什麽答什麽,正直憨厚。
赤芍厌恶地瞪著大哥,她最不喜欢别人拿她亲亲相公的名字做文章,不禁反唇相稽,「你别以为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听!也不过就是一味无三小路用的草药,专门治拉肚子的!少在那边五十步笑百步。牛舌饼有啥不好?好吃又爽口!」
「喝!我的名字没用,你的又好听到哪里去?」皇甫家族每回只要发生争吵,必定以所属的药草名字来互相攻击。
皇甫正想与赤芍来场唇舌大战,右边衣袖却被人轻轻拉扯,他侧首,对上宝春那双写满担心的水眸。
「不要这样,是我们请赤芍小姐回来的……你忘了要解身上的毒吗?」她的瞳间清清楚楚传达这样的意思。
「我和赤芍向来都是这种相处方式,不吵个两、三句是不会过瘾的。」皇甫收起玩笑的嘴脸,安抚地拍拍宝春的手背。
还是先让她安心吧。
「咱们还是先来办正事吧。」皇甫乖乖推起左手腕的衣袖,以行动来表示要让妹子诊脉的决定。
赤芍嘴角一撇,也同样推摺左手的衣袖,两人专注地为对方测诊。
「不错嘛,保养得还不错,看来『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在你身上完全得到印证。」赤芍轻合双眸,口中念念有词,还连带摇头晃脑。
相反地,皇甫脸色一凛,突然咬牙低问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故意什麽?」相同於皇甫的精致脸庞露出疑惑的模样,只可惜嘴角的奸笑破坏了她无辜的表情。
皇甫收回扣在她腕上的指,铁青著一张俊脸。
「怎麽了?」阿牛担心地看著大舅子沉重的神情,以为他是诊出娘子的身体有任何不适。
「她有了!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家伙!」皇甫道出他不爽的原因。
阿牛傻愣半晌,终於回神爆出大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他兴奋得满屋子乱跑,似乎这样才能表现他欣喜若狂。
「这样一来就等於是两个人中毒,我必须花费更多的心力分次解毒,危险性就更高,你在那边乐什麽?!」皇甫冷笑地打断阿牛的喜悦,很满意看到阿牛脸色大变。在他心情不爽时,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有好心情。
阿牛的脸色由红转青再变白,急忙半蹲身子在爱妻旁轻声道:「赤芍……」
「别担心,我大哥是『神医』。神者,非常人也。是不是呀?大哥。」赤芍投给皇甫一个嘲讽的眼神。
「但是出错也是常有的事。」皇甫毫不领情地反驳。
「大舅子……」阿牛刷白的脸色更加惨淡。
「看来只好把孩子打掉了。」赤芍无所谓地翻翻美眸,口气轻淡的犹如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
「不行!」宝春和阿牛同时开口,一个是不忍幼小灵魂尚未出世便注定夭折;另一个则是舍不得当爹的喜悦还没尝到,便要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皇甫,你一定要救赤芍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宝宝!」
「大舅子,你一定要救救赤芍、小外甥、小外甥女……」
「别那麽麻烦啦,还是把孩子给——」赤芍懒懒地插嘴,可惜向来无往不利的她却硬生生被截断发言权。
「不可以!」反对二人组异口同声叫著。
皇甫兄妹眼见自己的另一半叉腰瞪眼的模样,有志一同地吐吐舌。
「也罢,我试试重新配药、减轻药量,多费点工夫,看能不能在解毒过程中保住孩子。」皇甫无奈地先投降,没料到在这等时候,还被亲妹子摆了一道乌龙。
「谢谢!」宝春开心地奖赏皇甫一个响吻,阿牛傻傻笑著,似乎也准备给善心的大舅子同等回应。
「省点口水,你就免了。」皇甫抢先打断妹婿的意念。他对一个大熊似的男人可没啥兴趣。
阿牛呆呆地搔搔头,朴拙的笑容在脸上荡开。
「赤芍,大舅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耶,跟你形容的完全不一样。」阿牛转向亲亲娘子。
「喔?她怎麽形容我?」皇甫好奇地询问,虽然明知不会有太高的评价。
「她说你是青面獠牙、满脸横肉、面恶心更恶的坏哥哥。」阿牛完全不会看人脸色,更不知道有些话是不可以完全诚实吐露的。
「喔?」皇甫的声音由鼻腔而出。
「但是对亲人绝对不会见死不救。」阿牛笑笑地补上最重要的一句。「对不对,赤芍?」
赤芍微红著双颊,撇过头想掩藏唇角明显上扬的弧度,轻啐道:「多嘴!」
皇甫脸上也出现尴尬的愕然,他和赤芍的性格有太多相似之处,同样拗脾气、同样骄傲、同样嘴硬、同样不习惯在人前夸赞对方的优点。
但两人对於对方都相当有信心,甘愿将命交付在对方之手,否则依照他和赤芍对药草病理之精通,要解去自身之毒易如反掌,双方却宁可放任毒发时所需承受之苦,也不愿夺去另一方解毒的权利。
「等了五年,总算可以卸下这心头大事。」皇甫赤芍和大哥有默契地互看一眼,缓缓吐露彼此心底最真切的关怀。
「是呀,好长的五年呀。」
※※※
深植在双方体内多年的毒,绝非一、二日便可清除殆尽,据说最快也得花上半年的时间。除了药引,尚需用内力逼出毒气。
每日的晚膳过後,便由十九为两人运功疗毒。
宝春和阿牛各自蹲在浴间,为皇甫两兄妹烧制药草浴。
闲聊之际,宝春听到完整版的赤芍恋爱史,不由得轻笑,「很像赤芍小姐的个性该有的情节。」
「是呀,我还是生平头一次遇见如此泼辣的女人,结果两人还结成夫妻,倒是始料未及。」阿牛虽是如此说,脸上幸福的笑容足以证明他的满足。
「皇甫一家都是怪人,可是怪得很可爱。」一思及此,宝春忍不住掩嘴轻笑。
「是呀,像赤芍口口声声宣称绝不再踏入家门一步,可是一接到你的家书,还不是千山万水一线隔,飞奔回乡。」整整一个月的路途,他们却能提前一大段日子赶回皇甫府,可见胯下的马匹被操得多麽辛劳。
「皇甫也是呀,两兄妹像小孩吵架似的,实际上心里还不是很挂念对方。」
宝春挑拣数株青草置入热水中,继续三姑六婆道:「我听婆婆说他们以前吵架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盘里最後一块甜糕该归谁!」这种芝麻小事也能让两兄妹吵了五年,宝春在心里暗暗翻个白眼。
「咦?这件事赤芍倒没提过耶,最後他们是谁得手呀?」阿牛搔搔头,他只知道赤芍和她大哥吵过架,却从来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好像是双方都不让,结果皇甫在那块糕饼上下毒。」宝春苦笑一声。
「很像大舅子的个性。」阿牛中肯的评论。
「赤芍小姐在糕饼上下蛊。」
多可怜的糕饼呀!成为皇甫兄妹手下的牺牲品。
「呃……很、很像赤芍的作风。」阿牛再度搔头,差点忘了自己的亲亲娘子个性也是很偏激。
木板轻轻传来两声敲响,满头大汗的十九推开门,「赤芍小姐已经暂告一段落,你可以先去为她擦拭排出体内的毒汗。」
「喔,谢谢你。」阿牛真心地道谢,急忙捧著温热的药草水出去。
宝春细心地递给十九一条湿巾,「辛苦你了。」
「应该的。」十九抹去满头汗渍,连带稳住消耗过多的内力。一刻後,他还得为主子运功排毒。
「如果我也会武功的话,你就不用这麽累了。」宝春煞有介事地比画数招花拳绣腿。不知道现在学武会不会太晚?
十九哭笑不得地看著宝春写在脸上的疑问,抢著开口道:「我现在光运功就已经四肢无力,可没有体力再收你这个徒弟。饶了我吧。」
「可是我实在是很想拜你!不一定要当师父,当义兄也行。」
「我家中兄弟姊妹已经多到快认不出谁是谁,没有兴致再收啥义妹。」十九扁扁嘴,陈述到家族状况时口气相当冷淡。
「你不会真是家中排行十九的吧?」她家光四个小孩就已经养得吃力,十九家还能生养十来个孩子?宝春真是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