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华元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发出吼声。
「呃……对,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才对,所以主子您就饶了她吧?」
「笨蛋!」
「是,晓香是笨蛋。」就算主子这时说她是大猪头,她也认了。
捣着发疼的耳朵,路晓香一脸畏缩,可眼里的乞求始终没有消退。
在那双澄澈无邪的秀眸注视下,华元朴的脸色愈来愈铁青,心中的怒火也愈燃愈炽,然而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该死的!」
深吸一口气,黑眸紧闭,再睁开眼,他终于肯甩掉手中颤抖的玉手。
不再多看那令他作呕的精致脸蛋,他牵起那嫩嫩软软的小手腕,转身就往醉红楼的大门走去。
「我们走!」
第5章(1)
哇哇哇哇——
官道上,马蹄声响亮地回荡着,马车内,一股诡异的气氛却静静地蔓延着。
瞅着眼前那张抹着药膏、又成了切半的油炸红馒头的小脸蛋,华元朴仍是余怒未消。
他气自己为何当初不一口回绝茴萱的邀请、踏进了醉红楼,气香傻蛋被人打了却不晓得要躲,不过他更气的是自己为何没有保护好她。
早在春儿那丫头在后院里探头探脑盯着他瞧时,他就该警觉不对劲,而不是怕又会被女人缠上而迟迟不想进屋,结果却给了茴萱那女人使坏的机会。
他的疏忽,不仅让香傻蛋受了伤,同时也让自己的心受了伤。
是的,他的心受伤了。
在他瞥见她无助脆弱身影的那一瞬间,在她用着那一双纯洁澄澈的大眼凝望着自己、说着没关系的那一瞬间,在她用宽容又坚定的语气替茴萱那女人求情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受伤了。
痛,无形而剧烈的贯穿了他的心,让他再也无法忽视她对他所造成的影响。
如果她只是婢女,为何他要如此的在意她?
如果她只是婢女,为何他会懊恼自己无法保护好她?
如果她只是婢女,为何他竟如此的为她心痛?
如果她只是婢女,为何此刻的他只想拥她入怀,告诉她不要那么的天真,不要那么的憨傻,不要让人打了还问为什么。
如果她只是婢女……
发现华元朴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瞧,路晓香有些不安地吞了口唾液。
绞着白帕,她胆怯的微微抬起小屁股,不着痕迹的往角落蹭过去一些,本以为如此就能躲避黑眸的注视,不料黑眸却是如影随形,于是她又抬起小屁股,小心翼翼的再蹭到另一个角落,然而黑眸还是纠缠着不放,不得已她只好硬着头皮出声:「主子,您还好吧?」
「好得很。」剑眉紧紧聚拢,为了心里的疑问。
「喔。」不小心对上那太过幽深、彷佛要将人吸入的黑眸,路晓香暗自倒抽了一口气,连忙将视线放到一旁的杯壶上。「那您渴不渴?晓香帮您倒茶。」小手勤劳地摸上茶壶。
「不渴。」望着那张总藏不住心思的圆脸,剑眉缓缓舒展开来,为了心里那份欢喜。
「那热不热?晓香帮您掮风。」小手改摸上绢扇。
「不热。」望着那明明是手足无措,却尽心想服侍他的小女人,丰润的唇瓣微微上扬,为了心里那份乍现的情意。
「那……」
「我手酸。」慵懒地伸出右手,华元朴像是一头无害的豹子,用着温和的口吻对小白兔道:「过来替我捏捏。」
「呃……」不敢看那让她不安的黑眸,路晓香绞着手指头,有片刻的犹豫,最后还是不敌心中的奴性,乖乖地来到手臂边。
她垂着头,有些畏怯的将十只圆润白皙的手指头放在那只修长而优雅的手臂上,然后轻轻捏了一下。
呃!好硬!
好奇心立刻取代了不安,她张大双眼,骨碌碌地盯着那藏在月牙缎袍内的手臂,不明白人的手臂怎能硬得像块石头?莫非里头是藏了什么东西不成?
「香傻蛋,你今年多大了?」华元朴忽然问。
「晓香今年十六岁。」她边答边捏。
十只指头一边按捏,一边好奇寻找着某种东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什么东西都没找着,倒是发现眼前的手臂不只硬得吓人,就连大小也粗得吓人。
「那还有远亲么?」
「没有。」惊奇地望着那只粗臂,她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双掌,然后又看了眼粗臂,再看了眼自己的双掌,最后终于抵挡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双掌偷偷地圈上了粗臂……
哇!圈不住耶!
「那有意中人么?」
惊奇地瞠大眼,眼前的发现让她岔了心,一时没注意耳边的问话,直到下巴被人抬起,直到她坠入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里——
「你有意中人?」逼近小脸,华元朴蹙紧剑眉逼问。
慌乱再度浮现,瞅着那张近到几乎吸光她所有空气的俊脸,路晓香大气都不敢喘上那么一声,只能愣愣开口反问:「什、什么是意中人?」
「你不晓得?」
诚实摇头。
「很好,非常好!」丰润的唇畔瞬间又高高扬起,瞅着那双永远是那么无辜纯洁的秀眸,华元朴心思一转,忽然下了一个决定。「香傻蛋,往后咱们就住客栈。」
「真的?」秀眸瞬间发亮。
「没错,你不是想省钱?咱们往后就住客栈,你觉得呢?」温和带笑的语气问藏着某种狡猾的阴谋。
他决定了!短时间内他不再上青楼寻找灵感,因为他发现一桩更重要、更令他跃跃欲试的事情,那就是教会这个香傻蛋明白什么叫做「意中人」。
「好啊好啊!」
「共住一间房?」学习这种事,总是要身教、言教一起来是不是?所以住在一起是最方便了。
「没问题没问题!」共住一间房更省钱!
「那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说定了。」粉唇咧开一抹好开心的微笑。
扑通!非常开心地往某人设下的陷阱里跳。
*
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本以为下了马车就可以进客栈开班授课,没想到偏偏杀出个程咬金,而那程咬金,无巧不巧就是那客栈老板!
「元朴!是你!你终于出现了?我实在太高兴了!」
一瞧见华元朴,原本正在柜台后方算钱的夏敬和,先是一愣,接着立刻惊喜的自柜台后方走了出来。
「敬和。」看见夏敬和,华元朴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该死的!他竟然忘了这儿是忠南城!
「我就晓得以我俩的交情,你定不会躲着我,如今总算给我盼到你了。」夏敬和开心地拍着华元朴的手臂,哥们之情不言可喻。
原来华、夏两家是三代世交,虽然不住同一个地方,做不同生意,不过几十年来从没有断过连络,尤其华元朴自幼丧母,有几年时间几乎是待在夏府由夏氏夫妻带大,因此夏府也算是他第二个家。
所以当一年前华元朴突然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后,绚银坊的幕前老板,也就是华元朴的大伯立刻派人送信到夏府,为的就是询问华元朴是否有到过夏府?也是因为如此,夏敬和才会晓得华元朴离家出走之事。
虽不明白华元朴出走的原因,不过夏敬和明白华元朴是个有本事的人,就算一人只身在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以两人之间的交情,夏敬和相信华元朴总有一天会现个身报平安,如今快一年过去,总算让他盼到人了。
「敬和,怎么会是你在前头算帐?铁伯呢?」
「铁伯身子不舒服,我让他在家里休息几日,所以客栈这边就由我出面了。对了,你这一年音讯全无,可把我爹娘急死了,难得你过来,你这下一定得跟我回家露个脸,让我爹娘安安心。」
「你看到我没事就行了,何必过府打扰夏伯伯和夏伯母呢?」华元朴只想先溜为快。
都怪他得意忘形,竟然忘了忠南城还有一个夏家,更忘了夏家专在忠南城内开客栈,结果这下可好,竞给他遇上最不该遇上的人。
他若是再到夏府走一趟,行踪曝露不说,不被留下来住个十天半个月才有鬼!
「你那是什么话?你明知我爹娘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见到你高兴都来不及了,哪会觉得打扰?不管不管,你这就随我回去。」不给华元朴说话的机会,夏敬和随口向店小二交代了几句,便拉着人走出客栈。
「慢着,我还没决定呢。」夏敬和人高马大,力量自然不容小觑,华元朴几乎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就被他拖着走。
「这事容不得你拒绝,假若你真下去,信不信我马上回去告诉我娘,让她哭个一天一夜大骂你不孝?」外型粗犷的夏敬和咧开一弧恶劣的笑。
该死的家伙,竟然拿夏伯母压他!
撑着假笑,华元朴怱地用素扇打掉那扯着他衣袍不放的粗鲁大掌。
「那你也走慢些,别让我的丫头跟不上。」转身,他看向身后那努力着想跟上脚步,却老被往来人群给绊住的矮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