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了吧,快点吩咐哪。”莫浪平大声催促道。
“石影,你可愿意跟着鬼医?若你不愿,自可明说。”赫连长风看着石影,沉稳脸庞透露着平时少见之关怀神色。
“只要主子和宝姑娘能够早日痊愈,石影愿意跟着鬼医。”石影嘴里如此说道,却不免在心中长叹了口气。
“好啊!”莫浪平拍手叫好了起来,同时还不忘叨念了徒弟几句。“赫连长风救了他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死心塌地过?”
“我一年十个月都在你身边做牛做马,还不够吗?”朱宝宝用她苍白小脸,努力挤出凶恶神色瞪了师父一眼。“师父,石影得罪你了吗?你干嘛硬是要人陪着你?”
“那是我与他的恩怨。”莫浪平朝着石影嘿嘿笑了两声,举起茶杯,牛饮喝完了香茗。“好了,冲着你们三人都是一张臭脸,老子再多奉送两个好消息。”
所有人闻言,全都看向了莫浪平。
“依照当年约定,宝宝原本还需在我身边再待上两年。现下,我看着你俩冰糖拔丝一样分不开的情况,我也就不勉强你一定要再回到我身边习医了。”
“师父……”朱宝宝咬着唇,一时之间百感交杂,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第二个好消息呢?”赫连长风问。
“宝宝就尽管‘死而复活’,光明正大地出门行走吧。至于皇上那边,我会让神官去告诉他——就说宝宝神医大难不死,是天上大神留着你这条命要来救世人间的。若他强行要召你入宫为御医,便会落得天下百姓大祸,祸延朝廷、龙脉之下场。”莫浪平说完,得意地嘿嘿一笑。“为师的这套说法,不错吧。”
“赫连长风谢过鬼医。”赫连长风不顾腿伤,强行下榻,深深地对着鬼医便是一揖。
“甭谢,我贺礼已经收了。”
“师父,你救过神官?”朱宝宝眨着眼,好奇地问道。
“我救过他三个小妾。”莫浪平一跃而下榻炕,云淡风轻地说道。
“那我当时被召入宫,你怎么不早点出面?”她忍不住鼓起腮帮子抱怨道。
“一来,我彼时正在雪山里,来不及下山。二来,还没得到有利条件之前,我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呢?”莫浪平朝门口跨了两步之后,回头唤着石影。“走人了,你还不快点跟上?”
“什么?!你现下就要带走石影!”朱宝宝惊呼出声,强忍着背痛,博浪鼓似地摇着头。
“你的伤口若是十日后才想医,我便十日后再取人。”莫浪平一耸肩,不以为意地冷勾了下唇。
“不成不成!我还没跟石影告别哪。”她红着眼眶看向石影,实在是舍不得他们这么快便要离开啊。
赫连长风望着宝儿一脸难分难舍,确实百感交杂。可石影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他心里也始终当他是好兄弟,心里又怎么会不难受呢?
“莫大夫,石影也与宝儿一样,同样是十年为期,一样可于春分及小满时分回到赫连府吗?”赫连长风问道,只想着要替石影多争取些什么。
朱宝宝用力地点头,满脸期待地看着师父。
“晓得了。”莫浪平一挑眉,朝石影瞥去一眼。“想不到你这阴阳怪气家伙,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盼着你回来。”
石影没理会莫浪平,只是定定地看着主子和宝姑娘,心里纵然也有千百个不舍,但不习惯表达心里想法的自己,一时之间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石影拱手为揖,低声地说道:“请主子和宝姑娘珍重。”
“石影……石影……臭师父臭师父!干嘛那么快走人啊?!”朱宝宝说着说着,豆大眼泪开始往下掉,她顾不得伤口疼痛,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当初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才答应成为师父徒弟。可如今石影却是为了她的伤势,才自愿跟在师父身边的啊。
“哭得真难听,我头都被哭痛了。哪——‘生肌膏’拿去,我要走了。”莫浪平把药一扔,精准地落在榻边。“便宜你们了,一日三回,每回一颗珍珠大小。”
莫浪平言毕,身子一转,如同往昔般一阵风似地离开。
只不过,他这回身边多带了一个石影。
而朱宝宝被赫连长风抱到门边,目送他们两人离去,直到再也瞧不见他们身影为止。
“别哭了,明年此时,石影便会再回来了。”赫连长风情绪虽然也低落,但又怕自己影响了她的心情,只得出言安慰着她。
“嗯。”朱宝宝咬着唇,吸了吸鼻子,将脸庞整个埋入大哥颈里。
“我们回房搽药吧。”
赫连长风抱着她回到房里之后,便拿出“生肌膏”,仔仔细细地在她伤口上搽了一层。
说也神奇,那雪白膏状物,才一触到伤口,她肌肤边缘一些较浅伤口,便即刻褪去了伤红。
朱宝宝开心之下,原本还想挣扎起身观看他的伤势。只是,赫连长风见她精神虽不算太差,但说话时脸色仍然灰白。他虽非大夫,却也知情她失血过多,体力大损,纵使他心中仍有千百个疑惑想逼问她,当下却也只让她询问了他的伤势由来之后,便不再让她多话了。
朱宝宝正怕大哥要逼问她“佯死”一事,此时自然也就乐得能躲多久便是多久。
赫连长风见她趴在榻上,不一会儿便昏昏睡去后,便替自己也搽了些药。只见原本还刺痛着的大腿伤口,疼痛竟在瞬间消除了泰半。
他于是坐上榻边,倚着墙,一手紧握着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睡容沉静、粉唇微张的宝儿。
她没死,回到他身边了。
这一生一世再也不放她走了。赫连长风在心中暗暗地许誓道。
如此心一安,赫连长风的双眸便缓缓地闭上了。
唉,这些时日,也实在是够折腾人了……
第10章(1)
两人就这么睡了一夜,直到隔日,王焕前来唤他们用膳吃药,这才惊醒了他们。
朱宝宝再服过一帖药之后,气色已经明显红润了不少。赫连长风又为她再敷了一回药,这才允了她可以多说些话。
因为他心里有无数个千百万个疑惑,全要她给个答案。
“你——”赫连长风眉头一皱,便要逼问她“死亡”的真相。
“师父果然是师父。”朱宝宝突然喃喃自语了起来,左张右望地就是不看他。“我背上伤处似乎又减轻了些灼热感,我该跟他多学两年医的,至少也得把这药方子给偷学会才是。”
“大哥有事要审你。”赫连长风修指挑起她下颚,锁住她的眼。
“喔。”朱宝宝泄气地攒起眉头,明知逃不过这一劫,可她嘴里仍忍不住叨叨念念着。“我伤口又疼了,应该好好睡上一觉。”
“不许睡,你给我醒着,趴在这几案上。”赫连长风扶起她身子,好让他能清楚地看着她的脸说话。
朱宝宝一看大哥一脸肃然,她眼神一黯,屏着气,勉强挤出一抹讨饶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道我这些时日的心情吗?人命是这么玩的吗?先是不告而别,继而又出现替我挨了那一刀。你当我的心是铁打的,可以禁得起你几回的敲打?”赫连长风蓦地大吼出声,整个人爆竹一样地炸开来。
他额上、颈间青筋毕露,气到全身发抖,整个人笼在一层怒焰里,怒目瞪着她。
朱宝宝从没见过大哥这般震怒姿态,一时之间吓得瑟缩了下身子。
“我不告而别是为了不连累你!伪装已死,是因着不想你再寻我!你要娶亲了,我回来也不过是个身分未明的闲杂人等。索性消失不见,不让你或纪姑娘为难,还比较干脆些哪!”
朱宝宝说得泪流满面,两眼甚至模糊到看不清楚他,可她没法子抬手擦泪,只好继续哭了个天昏地暗。
笨哪!初见大哥的开心,让她冲昏了头,竟忘了大哥身边还有个纪舒眉,她竟忘了大哥还身系着对纪老爷之报恩责任哪。
“我比你更想哭!你可知我当时以为你已身亡时,心情有多难受。我恨不得一刀捅向我自己胸口。”赫连长风怒气未歇,他拍捶着胸口,发疯地咆哮着。
“我就不苦吗?光是想到你要和纪姑娘成亲,我的心便像针刺一样地痛着。这样的赫连家,要我如何还能待得下来?死了倒还痛快些。”朱宝宝哭恼了,也不客气地回吼着他。
两人怒目相视,彼此都是声嘶力竭,两方都是气息粗重,两对火眸都在焚烧着心里的不平。昨日乍见的喜悦,此时早已分毫未见。
直到她的泪眼看见了他的腿伤,想起了他受伤原由。
直到他的冷眸瞧见了她背上伤势,思起她为了他之不顾一切。
一切怒怨,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在乎对方了哪。
赫连长风缓缓走到她身边,以袖子抚去她一脸泪水,双唇求和地印上她的前额。
“你为何又改变心意回来?”他柔声问道,眼里已是深情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