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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给她一个下马威,以后才容易把她吃得死死的。」嬸娘已经摆出婆婆的架势了。

  治不了顥天那小子,反来欺负一个女孩儿,似乎有失长者的威仪。九叔公躑躅地和豫子扬交换了数个眼神。

  「姑且叫她出来看看,倒也不一定要做什么表态。」其实豫子扬和大家一样,均对风盼盼十分好奇,能获得豫顥天的青睞,想必长得很是不同凡响。

  「仲魁!」

  「我立刻去请风姑娘出来。」易仲魁如获大赦,迅即奔向內堂。

  ※  ※  ※

  「不见。」盼盼睡梦中被吵醒,悻悻地拉起被子蒙住头脸。「去告诉他们我谁也不见。」

  「不行呀。」小江儿为难地勸她。「大厅上来的都是老爷的长辈,你好歹去打声招呼。」

  「长辈很伟大吗?」她露出两只眼珠子,兇兇地瞪向小江儿。「我从小到大没有过半个长辈,还不是活活得好好的。去告诉那些老傢伙,要见我可以,一个人一万两。」

  「一万两是……做什么的?」小江儿愣愣地张大嘴巴。

  「参观费。」不要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人包藏着什么祸心,倘使她不是来自青楼,他们还会有兴趣见她吗?

  「风姑娘,你这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谁有那闲工夫跟你开玩笑?」盼盼一下坐起,感觉上身涼颼颼的,方意识到自己犹一丝不挂,慌张地抓住滑到胸囗的被子。

  小江儿见狀,手中的青裬衫子适时披往她的肩背。「先把衣裳穿上,免得着涼。」

  「谢谢。」盼盼若有所思地道:「你不用服侍我,也不必派任何人来服侍我,我可以料理我自己。」身子稍动一下,即明显感受那来自小腹下的疼楚,床榻上则是一片狼藉。

  「风姑娘觉得小江儿手脚不够灵敏?或者不够周到、你告诉我,我一定改进。」她紧张兮兮地低眉垂首,活像个等待受罰的小孩子。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是到这儿来受苦受罪的,哪敢奢求旁人侍候。」由于身分特殊,让她产生要命的自卑感,总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

  「受苦?小江儿不懂。你是老爷心爱的女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怎么会受罪呢?」提到豫顥天她那表情彷彿像是对天神般的崇敬,真叫人受不了。

  「你家老爷要是一天买一个女人,一年买三百六十五个,十年下来,整个杭州城干脆改名叫幸福城好了。」

  「哪可能,我家老爷才不是那种人,他连烟花柳巷都不去哩,他是很……呃,清心寡欲的。」小江儿讲完还拚命点头,以强化那句成语的可信度。

  「才怪。」依他今早施加于她的凌辱判断,这坏男人根本是头欲壑难填的兽。「你看看这个。」拂开长发,让小江儿清楚看到她身上各处伤痕,证明豫顥天才没有她说的那么呃……仁人君子。

  「这……」小江儿非但不表示惊讶,反而粲然憨笑。「老爷一定好爱你,唉,这些小红点看起来好可爱哦。」

  她是花痴还是怎么着?

  「小江儿,请风姑娘快一点,老太爷和太夫人们等得不耐烦了。」小云儿不敢擅闯,站在簷下拉长着脖子往里喊。

  「风姑娘,你都听到了?」小江儿素知那些耆老们的「功力」,惹火了他们,他们搞不好把屋顶都给拆了。

  「我这样怎么出去见人?」而且她为什么要去见那些人?去让他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还是去接受三堂会审?

  「无妨,我来帮你。」小江儿由抽屜取出五子奩,和一袭湘裙碾絹绫纱。

  「非出去不可吗?」

  小江儿马上裝出一副可怜巴拉的样子,窃取她的同情心。

  「那些人里面,也包括豫顥天的妻子吗?」对男人而言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但于女人则完全相反,正室权大势大,最了不起的尚可母仪天下呢。盼盼担心,万一豫夫人瞧她不顺眼,火起来责打她五十大板,岂不完蛋了。

  「我家夫人几年前就仙逝了,老爷并没有续弦,更没有納妾。」小江儿用顶级欽羨的眼光望着她。

  难怪他会饥饞若此。盼盼冷哼一声,对他的「清心寡欲」既嗤之以鼻又极为动容。「他和你家夫人的感情想必相当深厚。」

  「这小江儿就不晓得了,我五年前进紫宸堡,她已经去世。」小江儿先用手晕开胭脂在掌心,准备为盼盼涂抹在脸上。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问这干么?人家长啥模样,干她底事?可,不知怎地,她就是很想了解。

  「知道,全紫宸堡的人都知道。」

  盼盼还待问明白原因,小云儿又扯开嗓门大叫:「小江儿,到底好了没?九太爷派人来催了。」

  「风姑娘,请转过来,我帮你上妆。」没心情闲扯淡了,小江儿连说话都开始喘起来。

  「不必费事,我自己来。」移走五子奩,丟开绫纱湘裙,她往櫥柜东翻西找,掏出一件丫鬟穿的粗布衣裙套上。

  「你要穿这样去见老太爷他们?」小江儿诧问。

  「没错。」橫竖她又不是丑媳妇等着见公婆,卖身的合约里可没包括「讨好尊长」这一项。

  ※  ※  ※

  午时一刻,大厅的屋顶差不多快给掀了。

  不耐久候的叔叔伯伯们,有的搬出棋盘对弈,有的索性吩咐佣仆端出酒菜,边划拳边叨唸。婆婆妈妈们则聚成一桌闲嗑牙,共同商议待会儿如何整治风盼盼。

  桌上一盘珍瓏,九叔公和豫子扬对面而坐,其余诸人则或站或坐,专心一意地观看棋盘中的变化,霎时倒忘了那个慢吞吞兼皮痒的烟花女。

  「小心喽,我要吃你的棋喽。」豫子扬已经连贏三盘,还不肯放点水敬老尊贤一下。

  九叔公忿忿地白他一眼,眉头锁得更紧。

  棋之所以为棋,虽只黑白二子,却以围剿和杀戮而成局,必斗、争雄为目的。

  大夥都明白其间的道理,但没有一个人想得出招数,替九叔公扳回一城,徒然跟着他想得头快破掉。豫子扬博弈精湛,所向无敌,要贏他实在太难了。

  九叔公失望地扫过这群「不肖」子孙,无奈地预备弃子投降了。

  「观此局,应先封锁,再切断。」人群中突然有人发话,并且非常鸡婆地拈起一只九叔公的白棋,放在黑棋密布的缺门中,顿时整个局势完全改观。

  「哈哈哈,我贏了。」九叔公高兴得险险笑岔了气。

  「喂,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来湊什么热闹?」死丫头。「还不快干活去!」豫子扬吹鬍子瞪眼睛地橫向那瘦瘦的女孩儿,不觉一愕。「你是什么人?」

  「闲人。」女孩冲他一笑,转身晃到另一桌去。

  这桌吃酒划拳的有五叔、豫子錫与小舅舅他们。豫子錫技术欠佳,已连着被罰十几杯,喝得整张脸胀成紫酱色。

  「不划了、不划了。」他频频摆手求饒,可其他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再喝下去,我这条老命就报废了。老婆,快来帮我挡一回。」

  「我还能挡吗?」原来二伯母醉得比他还惨,已两眼发直,身子摇晃了。

  「我来帮你。」那「闲人」又来搅和了。「划漂漂拳、风流拳或是螃蟹拳?」

  「你是……」

  「管她是谁,有人愿意自动出来当替死鬼,就是天皇老子也不可以放过。」五叔喝醺了眼,抓着人就喊拳。「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眼一挤呀……」

  「输了,罰酒。」豫子錫乐坏了,总算有人替他出出鸟气。「又输了,再罰,再罰!」

  怎么可能?五叔可是如假包换的酒国英雄,居然接二连三输给一个丫头片子。不名譽呀!

  「你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但,又好像很面善。

  「对呀,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九叔公和豫子扬、大妗、嬸娘等人也全好奇地围拢过来。

  「噯呀,她长得好像……」

  「噓,」二伯母要嬸娘先把嘴巴闭起来。「你说你是谁姓啥叫啥谁让你进来的进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不良企图?」哇,好厉害,从头到尾都不用换气。

  「我就是风盼盼。」头一遭一口气见这么多老人.盼盼觉得挺新鲜的。

  「真……真的吗?」众人心目中所揣想的,原是个浓妆艳抹,珠环翠绕,衣饰华丽得令人眼花撩乱的妖女,千料万料没料到她竟然朴素清雅,脱俗得如同謫貶人间的仙子。

  长成这「德行」,该如何整治比较不会让人家讥讽他们以老欺小呢?

  尤其糟糕的是,她好死不死居然还像极了一个贏得全紫宸堡爱戴的人。

  大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地面面相覷。就这样放了她岂不太便宜她了?不行,起码得飙两句让她见识见识。二伯母向大妗使了个眼色,即道:「我说是谁呢?原来就是你,你们看长得前凸后翘,谋财害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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