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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蛮忍着怒气,依言垂立在屏风旁,脸面微侧,愠怒地不肯正眼瞧他。

  “把脸转过来。”威严的喝斥,教他不乖乖听话也难。

  不,绝不!

  小蛮堂堂抽一口凉气上来,坚持保留所剩无多的尊严。

  “为什么不敢看我,心虚?”他的嗓音顺着钻入窗孔的冷风扫过去,阴郁的眉宇更显狂妄。

  “才不是!”她长这么大,没被人在数天之中吼这么多次过,鼻子一酸,居然淌下下斗大的泪珠。“人家又没做错事。”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他不会因为几滴眼泪,就排除她行刺流川健和的可能性。

  这女子可以把豆腐切得跟纸一样薄,想当然尔她的刀法一定令人叹为观止。

  “那你可不干脆杀了我,反正我福薄命贱,性命比只蝼蚁还不如。”这里的“老头子”专门喜欢欺负小女孩,都怪秀次大叔用话激她,害她把持不住傻呼呼地自告奋勇。完了!看来“立雪园”回不去了,连小命都朝不保夕。

  “求死?容易。”流川骏野蓦地一跃而起,环臂扣住小蛮的纤腰,两个纵落已跨骑在廊外的马背上。

  “好疼!”他手劲奇大,险些扭断她仅供盈盈一握的柳腰。

  “装蒜!”他将她置于座前,两腿奋力夹向马腹,一边狂啸震耳,那硕大威猛的“黑神驹”已然绝尘前驰,隐入蔽日黄沙中。

  小蛮的骑术不亚于任何征战沙场的武士,但这节骨眼也只好假装心悸胆寒,过度受惊。

  怕?

  流川骏野冷凝殊不知,不得不赞叹她表演的功夫也是一号。

  料想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倾力提起缰绳,迫使黑神驹加速到最顶点,直冲濒临梅川大河的悬崖峭壁上。

  眼见即将俯冲入河,他才紧急勒住坐骑,让小蛮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游戏。

  “你……你想做什么?”小蛮花容失色。

  两手死命抓着他的衣袖,怕他发起狠来,将她丢到湍急深不见底的河流里去。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晚他瞥见小蛮足尖沾有血迹,廊下、沿上亦有浅浅带血的足印,不禁疑窦叶生。

  她不会是个寻常的厨娘,那样凌厉精准的刀法,必然出自行家之手。可惜她太嫩了,嫩得破绽百出,犹不自知。

  哼!唯有傻瓜才敢在他“剑南楼主”面前班门弄斧,恣意妄为。

  她必须为她无知、幼稚却可恨的行为负责。

  “做什么?办一桌丰盛的酒席吗?那是大娘教我做的,你不喜欢?”她边拖延时间,边目测这样深长的崖顶,凭自己还算上乘的轻功,是否足以死里逃生?

  “再敢顾左右而言他,休怪我施狠招。”嫌恶地拂开她紧握的小手,用力按压她的小脑袋,要她正视迫切的危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以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功夫,哪有本事杀人?!啊──”天,他竟然将她半个身子拎在空中。天杀的臭男人!

  “说是不说?”汹涌澎湃的激流,每冲击岩石便发出怒吼般的声响,一如他骠野烈的咆哮,具有令人魂飞魄散的功效。

  小蛮咬紧牙关,一再提醒自己得沉住气,冷静以对;然而一波一波的催逼,理智都快丧失了,遑论沉着应付。

  “我说。”他是个可怕的恶魔,一只手擒着她的背心,犹能掷握自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明哲保身要紧。“我承认,我的确意图谋刺那淫贼──”

  “放肆!”即便流川健和待他不仁,他仍视他为手中至亲,凯容她任意诋毁。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你兄长的为人你应该最清楚,捣住我的嘴巴,就能杜悠悠众口吗?”骤然疾掠的寒风,刮得她粉嫩的小脸蛋像被细竹鞭打似的,疼痛欲裂。

  胡乱挥舞的两手,幸运地扯住他那随风鼓舞的衣袂,她合使尽浑身的力气,将身子支起,但因为力道没拿捏好,一不小心跌仰而下,栽进他怀里去。

  “对……对不起。”小蛮仓促单手顶住他的胸膛,迅速拉开彼此的距离。

  她笨拙的求生举动并没引起他多大兴趣,只冷睨一眼,便飞身将她拖下马,丢掷在悬崖边。

  “谁派你来的?”他转身面向河,黑黝的眸子平眺远方,蓄意漠视她的存在。

  “没人派我来,我是──”她不会拖累秀次叔,也绝不能将靖弟拖下水,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她根本什么还没做,他没理由滥杀无辜。

  “是织田信玄还是北条秀次?”流川骏野没耐性听她废话连篇,干脆直指核心,要她罩子放亮,别瑞胡扯乱道。

  “那……那两个人是谁?我……”

  “织田蛮!”他火冒三丈,狡然扣住她的咽喉,逼近她的眼睑,浓烈的男性气息,直拂她的眼鼻,教她慌乱得心绪狂跳。

  “你怎……怎……怎么知……知道?”嗫嚅地反问后,才赫然意识到自己自曝身分。

  “哼!”他不愿说明,思绪快速飘回十三年前,某日黄昏,又匆匆牵回眼前,竟难以名状地一阵颤动。

  “大叔?”他的神情变得好奇怪,该不会是思索着如何解决她吧?

  连番凶险,把小蛮吓得六神无主,只懂得紧抓住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自己丢在这荒郊野外,可推往汪洋激流中去喂鱼。

  “嗯?”她叫他什么来着?

  叫大叔不对吗?小蛮自认家教良好,从小就很懂礼貌;这可恶又坏心的中年男子,至少长她十岁二十岁,不叫大叔叫什么?

  “既然你认得家父,想必了解家父的为人,他若有必除掉令兄,绝不可能派我这蹩脚的杀手到‘都银台’来丢人现眼。”亏她还自封“炙焰杀手”,仅出第三趟任务,就被折翅,真是有辱家门。

  小蛮自责地咬着下唇,恨不得狠敲三百下脑袋做为惩罚。

  “你的身手够好的了。”流川骏野难得赞美人,这可是肺腑之言。

  只怪她倒楣,遇见了他,而他,正好十三年前潜进“立雪园”预备谋刺织田信玄,却阴错阳差救了她一条小命的那名少年。

  岁月飞逝如白驹过隙,十三年了?

  他从惨绿少年一跃而为大叔。大叔?为什么这样的尊称让他百味杂陈。

  “不是你爹,那就是北条秀次派你来的?”他虽远在剑南,却也风闻北条秀次和流川健和闹得不可开交,除了他,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处心积虑,下此毒手。

  流川健和死状奇惨无比,这名小娃儿心肠居然如此歹毒,万万不可饶恕。

  他横向她清纯的小脸蛋,怒焰越烈。

  “不,是我自己找上门的,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你看不出来吗?我已经够大到可以独立自主了。”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纤罪名给旁人,难道她长得一副很容易被人操控的样子?

  “你?”他不同意这种说法,瞧她骨瘦如柴,发育不全的身子,怎么看都像个小娃娃。

  流川健和风流成性,但对像她长相平庸的丑丫头是不会兴趣的;所以她根本没理由恨他,而且还恨到非杀他不可的地步。

  “对呀!”小蛮用力点头以增加可信度。“我装病混进‘都银台’,本想趁夜谋刺那淫──呃……你兄长。”她慌忙吐着舌头,把口边的话吞进去,避免祸从口出。“可是,昨晚当我到达‘银雪齐’,才发现他和新婚的侍妾及侍女全都死了。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杀他们。”

  “我不信。”言词闪烁,如何取信于人?

  流川骏野甩动衣袖,将她善战逼落崖底。

  小蛮惶恐失措,他却视而不见,丝毫无动于衷。

  “那……要怎样你才肯相信?”她真的没杀人嘛!

  这男人的脑袋是泥巴做的,一点智慧都没有。

  “坦白招供。”

  “我已经够坦白了呀!”

  “死鸭子嘴硬。”他懒得再浪费唇舌和她周旋,转身重新跃回马背。

  “喂!你别走!”

  她的声音在孤孑地飘荡,片片碎碎地落入河中……

  流川骏野对她的乞求、呼喊完全不予理会,残酷地扬长而去。

  小蛮垮着双肩,委顿在巨岩上,欲哭无泪。

  第三章

  寒风自耳畔阵阵呼啸而过,冷夜,又无情地来了一场大雨,摧残山岭上的花草,也煎迫小蛮孱弱的身躯。

  她徒步走了三、四个时辰,天色已然微暗,却依旧找不到下山的路。

  这是什么鬼地方?走了大半天,竟还是在原地打转。

  她人累、气促、又冷又饿,难过地趴在大树边呜咽地哭了起来。

  就在她伤心得行将昏厥的当口,忽然闻到一股烤肉香,令她精神大振。

  天际依稀苍茫,小蛮犹眨着倦眼,是什么人会在这样严寒的晨曦中燃出诱人垂涎三尺的烤肉香?

  小蛮如游魂似的,一脚高一脚低地寻着肉香的源头,蹒跚荡过去。

  就在斜坡上,她望见一缕轻烟袅袅飘向苍穹,地面上的石块架着一根横木,横木当中那只山鸡正是香气的来源。天见可怜,小蛮饿得四肢发软,挣扎着爬上斜坡,哪怕只是小小一口,她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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