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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苍在塑造这尊形体时一定赋予了对人世最深的眷恋。眼前男子之俊美,不只在那鲜明舒展的眉宇鼻唇,更在那顾盼之间流露出的飒爽丰姿。

  十二少胸口沉笃地跳了下,暗暗慨叹老天爷真是白费苦心,把人世间最美好的全给了一个鸡鸣狗盗的无鞍。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已流于嫉才妒秀,陷入以皮相辨别良莠的肤浅之中。

  那男子旁若无人地走到画眉面前,托起她的下巴,喷声连连地道:“哎呀,这新娘子长得这么丑,怎么可以送给河伯当妻子呢?”

  “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闹事!”朱得标怒问。

  “我?”那男子粲然一笑,原本乌云重重的天际忽然阳光普照,四周跟着莫名地春风洋溢。

  他笑的样子真是好看!即将九死一生的画眉竟还有闲工夫去管他的笑容是多么俊朗飞扬、与众不同。

  “我是全聂门县最崇拜河伯的人,”他转头盯着画眉又道,“这新娘子太丑了,河伯不会喜欢的,我改天换一个更漂亮一点的来。”

  “胡扯!你又不是河伯,怎知道他的喜恶。”朱得标相信他十成十是来捣蛋闹事的。

  “说得也是,这件事的确应该跟河伯请示一下,”他故作认真地朝左右瞟过来又瞟过去,然后指着朱得标身旁的陈同济开心地说,“就你吧,据传河伯是你最先发现的,你铁定跟他最熟,请你帮大家的忙去请示他,要不要我替他再物色一个更美艳的新娘子。”语毕,不待他反应过来,即一脚将他踹向河底。

  听得“扑通”一声,陈同济已然栽入水中。

  “你,你这是……”阮春福惊怒交进地指着那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会……”

  朱得标适时扯了下他的衣袖,暗示他千万别说溜嘴露出马脚。

  这丁点粗糙的小动作全看在那男子眼底,可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抿着嘴冷笑。

  过了约莫一刻钟,犹不见陈同济浮出水面向众人报告河伯意下如何,那男子才大惊小怪地说:“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消息?敢情是河伯留他喝酒作乐,所以忘了咱们的托付?真是没责任感。不如你去催催他。”冷不防的一脚,竟将阮春福也踢到河里去。

  此时围在岸边的百姓们,见他三两下除掉两名恶贯满盈的地痞,无不暗暗称庆。

  “大胆狂徒,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朱得标担心下一个被整治的是自己,急着想将他拿下痛打一百大板,却苦于师出无门。

  “县老爷发这么大火,是不是恼怒他们两个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却忘了你的存在?”那男子阴鸷地欺身向前,脸上则依然谈笑风生,“你生气其实也不是没道理,这么重要的事情被耽搁了可不得了。我呢,就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程——”

  “等等,我……我不要下去。”朱得标使了个眼色,他的爪牙们立刻涌上前来。

  “为什么?你跟河伯没交情,还是你不尊重河伯的喜好,又或者你怕给淹死?”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不喜欢把衣服给弄湿了。”明知这男子只是在巧设一桩骗局诓他们,朱得标却被整得完全无招架的余地。

  “原来如此,那太容易了。”那男子长剑一挥,霎时间已将朱得标的官服削成四片,一一剥落垂躺于地,“现在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吧。”朝他屁股一踹,朱得标已如倒栽葱一样,掉进水里和两名恶霸作伴去了。

  旁观的民众见状,既惊且喜,但谁也不敢作声,直到县衙的官差见情形不对,慌忙作鸟兽散,大伙才蜂拥而上,围着那男子谢声不断。

  “敢问公于是否就是唐冀唐大侠?”把一名盗贼称之为“侠”,实在有辱“磊落”,可小村民们一点也不觉得有啥不妥。

  “唐大侠?”那男子谐谑地扬起嘴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身形一闪,人已上了斜侧一株白桦树,朝树林的方向御风而行。

  “他一定是,他一定就是。”画眉望着他潇洒壮阔的背影,眼中露出无限崇敬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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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集上今儿格外热闹,仿佛专程为了庆祝什么,各式摊档摆得水泄不通,游客如织,摩肩接踵的,过新年都没现在喧腾喜悦。

  唐冀一身短打棉袄被心,足蹬灰色皂靴,两条皮制发带散漫地垂于须下左右,里里外外看来就像是个藐视礼教、游戏人间的家伙。

  他悠悠地走着,忽然瞟见前头密密匝匝的群众围着一座才新落成的宅院指指点点,惊叹连连。

  唐冀好奇地趋前一看,原来是屋子主人在门口铸了两只共五百斤的银狮子,狮子的眼睛黄澄澄、灿亮亮,竟是纯金打造的。

  大门上贴着的门联写道:

  财达三江通四海 富可敌国甲一方

  横批四个字——老子有钱

  哇!唐冀自行走江湖以来,尚未见过此等惟恐天下不知的暴发户。这是在干嘛?笑脸迎盗匪?而且迎的分明就是他!

  哼!盗可盗非常盗,这么低俗的诱骗手法,简直没晶。唐冀超级不屑地撇开脸,正巧和一名年约五十的小老头照上面。

  “年轻人对钱财不感兴趣?”小老头嘲讽地问。

  “白痴才不感兴趣。”唐冀戏谑地反问,“老伯有本事扮梁上君子?”

  “我……”小老头想是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单刀直入,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啊,不偷不抢如何生财致富?就今儿吧,我替你把风,你搬银狮子,事后咱们一二添作五,一人一半?”他煞有介事地说得口沫横飞,言谈间还不时用手肘顶人家的腰杆,弄得那小老头脸上白一阵青一阵。

  “原来你是个……”他犹豫了好半晌,又仔仔细细把唐冀打量好一会儿,才以壮士断腕般的口吻说:“好!”

  “嘿,这样你就答应啦!”唐冀瞪大眼睛,指着他的鼻子道,“我跟你非亲非故,你知道我的背景、来历、好人、坏人?随便唬弄你两句,就傻兮兮地想陪我去当贼,不怕我使诡计坑害你?这把年纪了还毛毛躁躁,痴心妄想,真要不得。”

  “我——”小老头被他一阵奚落,羞得满面通红,“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谁稀罕跟你合作!”

  “这你可就更没原则了,年纪一大把了还乱跟陌生人开玩笑,当心惹祸上身。”怪老头,都鸡皮鹤发了,竟然还学大姑娘家娇羞答答的,恶心!

  唐冀懒得理他,踱到另一边,继续研究这栋豪宅主人的意图。唔,如果这人的确包藏祸心,那他怎么可以不陪人家玩两把!

  “呃……这位小兄弟……”那小老头似乎还不死心。

  “麻烦‘尊称’我贤侄好吗?你的年纪至少比我大上二十好几吧?”老态龙钟了还卖小,有没搞错?

  “噢。”小老头隐忍得非常勉强,脸上一径挂着痛苦的笑容,“敢问贤侄贵姓大名?”

  “我贵姓郝,大名爱钱。”唐冀觉得他实在有够烦,瞎弄一个混名搪塞他。

  好爱钱?小老头脸色倏地黯沉:“我客客气气请教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干嘛戏弄人?”

  “拜托讲小声点行不行,让人家听见我堂堂一名昂藏男儿,戏弄你这糟老头,叫我还有什么颜面在道上混?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戏弄’这种字眼也说得出口。真有你的。”唐冀老实不客气地翻出一记大白眼,以惩戒他的出言不逊。

  “你平常就这么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吗?”小老头咽了几口唾沫,缓过一口气方得反唇相讥。

  “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而定。通常我对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会比较宽宏大量,你有女儿吗?”唐冀吊儿郎当又极其暧昧地抛给他一个色迷迷的媚眼。

  小老头切齿冷笑,恨不能一巴掌打得他满地找牙。唐冀原以为这下准把他气得头顶冒烟,愤而拂袖离去,不想他竟然答道:“老朽的确有个女儿,芳龄十八,犹待字闺中。”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嘿,这小老头有问题。唐冀直视着他的眼,企图从中寻出点蛛丝马迹。呵!这双眼睛也有问题,五十开外的人了,两眼还炯炯晶慧,滴溜着流丽的水光,显然是武学修为极深之人,好个深藏不露的糟老头。他到底意欲何为?

  “你不会是打算把女儿嫁给我吧?”否则何必那么多废话。

  “如果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小老头把目光停驻在那对银狮子身上。

  “哈哈哈……”唐冀突地捧腹大笑,那夸张而怪异的笑声,引起了好多人的侧目。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老天,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了,他却还不肯停下来,“你给我闭嘴。”

  唐冀闻言,笑容急敛,换上来的是一张鸷猛狠戾的面孔,旋即附唇在小老头耳边沉声问道:“说,你是哪条道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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