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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第一次来到这儿,发现这座山庄之宽广远超过她所想象。里边的一水一石,一讲一轩,都因地势高低制宜,光是亭子便有十多个,种蕉种柳种梅种菊……繁花似锦,教人目不暇给。

  斜阳依依向晚,似血残阳笼罩着整座的林园,如炽焰烈焚般,有种惊心动魄的摄人气势。

  甄贞不敢流连于如斯的美景之中,加紧脚步往后院走。园子两侧,一为温泉,一为冷泉,他会在哪一边?

  稍作沉吟,她即朝右走,那是冷泉的所在。

  果不期然,楚毅袍袖翩然如天神般壮硕地立于池畔岩石上。暮色渐渐袭来,夕阳余晕为他勾勒出一辉煌鲜明的轮廓。如果不去细看他的脸,单就这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背影,任谁都不免为他痴迷得神魂颠倒。

  甄贞来到他身旁,徐缓为他脱去上衣,解开腰带。而他,他就站在那儿,冷眼低望她娇弱微悸的身子。四野闻静只闻低低的虫鸣,和他俩彼此喘促的呼吸。

  他究竟意欲为何?甄贞几次想开口问,话到喉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已经剩下最后一件衣裳了,甄贞显得有些踌躇。他们这样算什么?既不是夫妻又非情侣,她现在的身份是婢女,有婢女这样侍候主子的吗?

  “解开来。”楚毅不让她继续发愣,沉声催促。

  天色更暗了,微弱的天光只够望清对方的五官和——

  天哪,好长的疤痕!

  甄贞万万没想到,他脸上时结盘错的疤痕会沿着颈项一路攀附至整条右边的臂膀。

  此时此刻,她总算明白他的意图。他要赶她走,无所不用其极的。

  “以为这样我就怕了?”是的,她确实心生畏惧,但好强刚烈的性子,让她说什么也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五年前的毅哥哥。”深吸一口气,柔情缅给地偎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

  这一刻,她委实不了解自己是真的为了爱,还是只为了赌一口气?

  抱着他的感觉好好,嗅闻他身上那男人专属的独特气息,尤其令她心荡神摇。但,一想到他的脸,他身上横生的疤,她就忍不住一阵悸动。

  “不是自欺欺人的话?”楚毅长臂一揽,将她带人冷泉池子里。

  织临冰凉的池水,甄贞顿感一阵透心寒,身子骨止不住颤抖地倚着他更紧些,原想他多少有点怜香惜玉的柔肠,不料,他竟一掌将她按人水中,任由冷郁的寒流淹没她的头脸。

  “不,不要这样!”甄贞四肢狂乱的挣扎,惊诧陡张的美目,盛满恐惧和讶然。

  “现在够清醒了吗?”楚毅一松手,她马上窜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两眼仍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想害死我?”她本能的朝后跌退,跟他保持适度距离以策安全。

  “杀你易如反掌,何需如此费事?我只是要让你醒醒脑,看清事实,不要再自欺欺人。”他盛气凛然地逼近,“我没空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懂吗?或者要我说得更白一点?”

  甄贞忿忿而苦寒地怒视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好,我不娶你,是因为你根本配不上我,试想,我堂堂华山派的少帮主,怎么可能看上你一个江湖卖艺的村姑?”语毕,他袍袖一挥,残酷地绝尘而去。

  甄贞望着他昂藏决绝的背影,背脊一下凉至脚底,身形不稳地险些不支倒地。

   ***

  冷雨轻溅的午后,甄贞刚忙完林嫂交代的工作,不,其实是楚毅的命令。现在她成了灶下女了。

  疲惫已极的她,乱发垂在耳畔,发丝因汗懦湿部分动在颈项间,样子狼狈不堪。

  走到走廊上,望见柴房外尚有成堆等着她劈砍的木头,不觉颓丧地坐落檐前阶下,思绪纷乱起伏。她还要撑下去吗?这个问题她已经自问了不下数十遍。

  雨水仍滴滴答答下个不停,些许飘到她的脸上,将覆额的刘海滴成一幕水帘。

  拖着沉重的脚步,瞒跳地拾起柴刀,她一下一下地把过于粗大的木柴劈成适度的长条形。

  柴房的另一边,正是楚毅练武之处。

  他手持青铜宝剑,剑芒映着雨光,发出奇异的流花。自上古以前,黄帝采首山之铜以铸剑后,一直以来,它都是兵器中之上品。

  天际乍晴,楚毅一跃而起,剑在腕间翻作美丽的剑花,平沙落雁、金针渡劫。苍松迎客……反复舞动。

  不知何处,遥闻规矩的劈柴声,初慢后急。

  楚毅先还随着自我意识使招,但渐渐地双手不受控制,竟跟着劈柴声舞动……,心念居然与那声响不谋而合。

  甄贞分明已累垮了,却一下一下负气似的不肯稍作停歇。她并不知道隔了亭台楼阁,和一片重林密树,有一个人,剑花一时矫着游龙,一时沉雄稳练。她为他伴奏一样,啄啄啄!无限哀戚。

  至激越处,猛一着力,柴刀断成两截,甄贞收势不及,左手虎口处给画了一道口子。

  四野基地死寂。

  楚毅于惊险中,赫然收招,身形踉跄了几步。他竖耳倾听,漫天落叶蓬然飘落到他两肩。心灵互通地,他只觉不对劲,匆匆赶了过去。果不期然,是她!

  一滴殷红的血失落在染着碎花的裙据上,悄悄的晕化……

  甄贞心上一下惊呼,本能地握住受伤的手,血洒了一地,教人触目惊心。

  楚毅疾步过了重门,踏进柴房阶前,旋即抱起她,为她吸去虎口处的血污。

  “好痛。”甄贞忍抑不住,身躯颤动了下,星眸半张,望着神色仓惶的他。

  瞅他了下,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颊上的疤痕。楚毅一怔,意外地没有怒颜相向。

  他撕扯袍角的长布为她包扎伤口,鲜血仍淡淡地渗过绸缎,逼至他眼前。甄贞的脸色更白了,不是因为受伤,是为了他。

  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他曾经遭受的势必比这个还惨烈数千倍不止。

  时间仿佛静止了,岁月不再流逝,天地间俱是钟情。她但愿长此下去,即使化成涌也无所谓。

  “毅哥哥!”

  这下全心全意的呼唤,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唤回来了。楚毅大梦初醒一般,毅然放下甄贞,抖擞而起。

  “不要急着走,让我把话说完。”甄贞拉住他的袖口,殷殷相求,“答应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愿意照顾我的女人太多了,你是我最不稀罕的一个。”他语气刚硬,是企图抹杀方才的失态吧?

  甄贞的自尊益发地百孔千疮,血肉模糊。悲枪中老弱地凝出两迹清泪。

  作为一个女人碰到这样的硬钉子,真要无地自容了。甄贞啊甄贞!你的美丽与温柔就如此这般地一无是处?

  “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善于自欺的人。瞧,你的嘴角还残留着我的血迹呢。对个不稀罕的女人,你一向都是这么怜疼,这么急着呵护?”

  被甄贞一语中的,他显得有些黯然:“你我毕竟尚有一份旧情,换作是唐冀,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不同,他对我只是……情同手足。”唐冀的确一直待她像自己的亲妹妹。

  “我何尝不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宁可当她的兄长,可以为她另觅良缘。

  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的痛苦他不冀望她懂,但求不连累于她。

  “我不要!”十二岁那年她就立誓要当他的新娘,五年来从没片刻或忘。苦捱了近两千个日子,难道只为了做他的妹妹?“你听好,我这辈子嫁定你了。”

  “你会后悔的。”楚毅面上阴慢地漫上一层厚厚的愁云。

  大雨滂沦而至,无情地打在他俩身上,像狂泻着心底的忿意,顺道洗涤亘古的忧伤。风雨无情,岁月无情,上苍更无情!是什么在拨弄他俩?

  甄贞已分不清脸上是雨是泪,如同她分不清心底衍生的是爱还是悲悯。

  “但你需要我。”起码她可以给他精神的慰借呀,“我看得出来,你内心其实好苦,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你是在用无情伪装坚强,这样也许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

  “住口!住口!”他受创的表情现出少见的怅然,“我的心情不劳你关切。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

  他噙着熊熊的怒火走了,像急切远扬的苍鹰。

  甄贞心折神伤,掩住了面,失声痛哭。

  第五章

   此后一连数天,他不再召见她,不要她侍候,也不要她做任何工作。被蓄意冷落的感觉比叫她做一大堆苦工还要难受。这日她委实闲不住了,披了件外衣,准备直接去找他把话挑明了问,究竟要她怎样他才高兴?

  “你是?”门外来了一名标致的姑娘,衣饰十分华丽,冲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你一定就是甄贞姑娘哦?”那女子不请自来,还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里。

  “姑娘找我有事?”甄贞戒慎地瞅着她,猜想她是否即为楚毅口中的宁儿。

  “没事。”那女子一径笑咪咪的,“我听说帮里来了个大美人,特地跑来瞧瞧。嗯,果然名不虚传,你的确美得教人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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