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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阙无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抓起书本,把整个头脸埋进靡页里,犹似在我一个心灵与情感的避风港。

  岁月条忽又过了半年多,时序来到深秋。满园翠绿的花木,逐渐让骤起的寒风吹成焦黄色,如云絮般无言地,落寞地飘零至地面,仿佛一声呜咽,无限哀惋。

  多侬格格躺在一丛矮树下,瘫软了身子,腿着眼望向碧蓝的芳菲天空。云彩髓性悬垂,像女人的手指芜了颜色,一下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乱点。

  一只小猫咪,从树梢跃下,顽皮地向她睐眼,乖巧地来到她身边。

  她伸手轻抚它的头,口中喃喃、含糊地说:“现在只有你陪我了:可惜我连小蝶都保不住,怎么保护你呢?”小蝶因她而被逐出府一事,一直是她心中的痛。

  猫咪抓耳挠腮,瞪圆小眼睛,它不会笑,猫不是人,不会懂得人的七情六欲。

  这只多老夫人特地买来给她解闷的小东西从来不哭不笑,即使乐不可支,脸上也没笑留。

  万物之中只有人会笑,人却很少笑。

  多侬格格嘲讽地牵起嘴角。

  一阵冷风,落叶飘个满怀,如一腔急涌的清泪,倾向她一身,几乎将她淹没。

  “格格,天凉了,回房吧!”如烟替她披上斗蓬。

  “不,我还要再生一会儿。”她动也不动,像一座木雕的假人。

  如果不是尚有一丝气息,如烟真会以为她香消玉殡了呢。“老夫人有令——-”

  “不要动不动就拿奶奶来压我。”她受够了,自从她娘去世以后,多老夫人就祖兼母职,现在更是连父职都兼了,事无分大小,时时刻刻管得多侬格格快将喘不过气来。

  “如烟没这斗胆,有了小蝶的前车之鉴,格格即便不替自己着想,也请你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作奴婢的难处。”如烟语毕,眼角已微湿润。因着阙无痕的关系,多老夫人把气也一并出在她和如姬身上,动不动就责骂杖打,让她们经常以泪洗面。

  多侬格格虽然每每为她俩仗义执言,但终究没法夭天护着她们。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其实我也好想带着你们离开这里,奈何我根本就自身难保。”现在她形同被禁锅在牢笼里,哪儿也去不了。

  “是吗?如烟以为,格格只是不肯想办法罢了。瞧你这身子骨让你自己整得多惨,这样病悯橱,日无所思亦无所事,迟早你要变成如假包换的呆子。”

  “敢嘲笑我?”人家这样已经很可怜了耶!没同情心的小妮子。

  “如烟没那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该为阙大哥珍重。”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细如蚊子,犹似怕旁人听见。

  “我的死活关他什么事?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提起阙无痕,她的内心除了懊悔之外,倘有满腔的幽怨。

  也许她的作法不可取,但绝对出自一片好意。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玄天上人居然会把他带往山中,整整拘禁了一年。

  阙无痕恼怒她,多少和这有关吧?小器男人,一年换一身绝学是很上算的,不感激她,还怪她势利眼,贪图荣华富贵。却完全不体谅她其实用心良苦。

  “就连阙大哥已经替你报了父仇事也不要提?”

  “你说什么?”

  “我说,三个月前阙大哥已将那批出贼一举成擒,统统逮到知府衙门治罪了。

  可见他对你多好。”

  “真有此事?你不是故意逼我的吧?”多侬格格喜出望外,却不得不将信将疑。如烟姊妹和阙无痕是一国的,难保她们不会联合起来骗她。

  “这种事焉能胡讥。”如烟谨慎地看看左右无人,才又大着胆子往下说:“若非你镇日魂不守舍,也早该听说了。那天阙大哥把六十八名盗匪押到府衙时几乎轰动了整个惠州城,大伙扶老携幼,就为了来看这百年难得出一个的大英雄。”

  “你太过誉了吧,什么大英雄?”她没办法将阙无痕那吊儿郎当的德性,跟“英雄”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不过,他能把那群山贼一网成擒,倒是令她非常雀跃也感激不已。

  “格格是瞧不起阙大哥,还是不认为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如烟没等地回答又自顾的说。

  “当然不论前者或后者,都是不应该的。对一个你心爱的人不能完全的信任和依赖,不免要令人怀疑,你究竟爱他什么?只是俊美潇洒的表象吗?”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质疑我?我……”是啊,阙无痕也曾经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当时她只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而如今竟连如烟也……多侬格格突然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匆匆往寝房而去。

  “格格你想干么?”如烟吃了一惊,赶紧追上前。

  “我,我要去找他。”

  “不成的,老夫人她”

  “你说得对,我只是不肯想办法,否则我早就逃之夭夭了。”这一百多个日子来,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跟他好好解释,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可你又不知道阙大哥现在住哪里?”

  “不就是住在山里头的那间小木屋?”那地方虽不好找,但她确信可找得到。

  “早不住那儿了,自从老夫人派人四处暗杀他之后”如烟惶然坞住嘴巴。

  多侬格格疾行的脚步葛然止住,条地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标向如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如烟惊惧的神色,说明了多老夫人对此事的莫讳如深。

  唉!都怪她口快,全没个遮拦,如姬三令五申告诫她千万则泄漏了口风,她怎么就忘了。

  “格格,”她心下骇然,屈膝盈盈跪落。“求您就别再追问了。”

  多侬格格见状,心下一冷,脊骨跟着发寒。没想到奶奶竟背着地做出这种事。

  她相信如烟不会骗它的,尤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缓缓匀过一口气,她拉起如烟,冷静地道:“这件事就当你从来没提过,我自有打算。”

  “格格。”如烟担心她会作出什么胡涂事来。

  “下去吧,当啥事都没发生过。对了,请你姊姊过来一下,我有事情找她商量。”她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逃出王府,又不会连累到如姬和如烟。

  她知道,一旦奶奶发现地无故失踪,想必要唯她俩是问,届时,小蝶遭重责后,被遂出王府的惨况恐怕又重演。

  自那一日起,多侬格格又病得终日缠绵床榻。多老夫人几次前来探望,都不见好转,她甚至要求大伙别再来打扰,让她好好休息。

  负责诊治她的隆齐大夫也附和她的意见,希望能给她一点宁谐的空间,让她安从此,多侬格格所居住的素月楼,即成了禁地,除如姬姊妹以及另两名服侍她心静养。

  的丫头之外,谁也不许入内。

  这日,仲冬的深夜,周遭一片岑寂,呼吸声几不可闻。金风有点凄紧,阶下躺着一撮撮死去的秋蝉。

  素月楼青蓝的门扉,黑夜中益显森森,如一袭过重的裘衣,遮天盖地困囿着里头的人儿。

  漆黑中,一人轻轻地撬开出外边反锁的门,偷偷潜至长廊,有些笨拙且吃力地从内院攀向墙头。

  “谁?”看守侧门的老仆人,惊觉有异,待向前查看时,却啥也没见着。

  大概是猫狗之类的畜牲,专选这时候来扰人清梦,真是讨厌。

  老仆人默默地走回廊下打纯,一会儿便重又进入黑甜的梦乡。

  须与,树枝颤动了下,影影绰绰地跃出一抹纤细的倩影。多侬格格正神不知鬼不觉地跷家了。

  她女扮男装,身着夜行衣,片刻不敢稍停地赶往离多王府最远的一间客栈。

  在广东西北角,一百余里处,有个望天崖,崖的左侧丛林密荫,除飞禽走兽,人迦罕至。

  老公公特地选择这地方,作为阙无痕潜心修行书经的场所,希望能避开被追杀的危险,亦能远离赌场、酒肆等声色的诱引,让他专心研读,以图大计。

  阙无痕的记性特别好,和过目不忘相差无几。他不变繁复的左传、公羊、经学..:□幼恁A老公公就给他素问、本草、难经……一类的小说。

  在老公公眼里,阙无痕已经脱胎换骨成一个认真上进的有为青年。

  从两人谈话之间可见其进步的轨迹,正以迅捷的速度往前推移。议论时他甚至可以引经据典,纵横埤阖,反驳老公公的看法,偶尔更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阙无痕似乎并不以此为满足,依然刻苦自厉,每每读书至通宵达旦。

  老公公以为这是拜他谆谆善诱的功劳,殊不知阙无痕只是借着读书来麻痹自己。他脑海里萦萦绕绕着一个人影,始终挥之不去,时间愈久想得愈是厉害。

  像今日,四野才微微暗合,于明灭闪动的角落,他一个不留神便瞥见她的身影。那么真实,那么悸动,仿佛她就站在那里,对他盈盈一笑。

  天转为灰黯时,风开始大了,阵阵寒意逼人。烛光如昼,亦在风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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