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西门覆雨的质问,她轻松以对,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用纤手拈起一颗腌梅子送入口中,享受酸酸甜甜的味道。
“你期望被认出?”她的说法和语气让他这样认为。
魅眼轻佻,冰心承认地说:“因为我原就不期望自己能够隐瞒身份多久。”
她从来就没有打算隐瞒,甚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龙九将她忘得太彻底,否则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你混进龙门,又有何意图?”惊异已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觉,皇甫冰心的镇定让他这个大男人都觉得汗颜。
“说意图未免太沉重,若说我来并没有什么目的,你会相信吗?”
老实说,跟着大哥浪迹江湖那么久了,水里来、火里去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他真的不曾看过像皇甫冰心这样奇特的女人。
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并非她最吸引人之处,而是她的双眼可以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聪明和傲气。
他甚至还记得,当年他被大哥逼着一同去退婚时,她不但没有哭,那张细致的脸上还漾着一抹笑容。那种笑云淡风轻,仿佛在宣告着她压根不在意被退婚这档子事。他本来也被那抹笑说服了,以为她是不在乎的。可如果真的不在乎,此时此刻为何又出现在这儿?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冰心字字坚定地说:“我从来不图龙家什么,也不怨龙九什么,我想要的是了结一段孽缘,所以你不必太为我的出现而挂怀,因为我很快就会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他没听错吧!
她这么千方百计,甚至不惜以千金小姐之姿入飘香楼,被人宛若物品一般的竞价标买,理由竟然只是这样?
骗人的吧!
“很惊讶、不相信吗?”她知道他是龙九的兄弟,所以对他方才那不善的质问,也没太放在心上。
“的确!”因为太难相信了。“我以为我会听到的是你始终不能忘情于我们家老大,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趁虚而入。”
“我承认我对他始终有着一份牵挂,所以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斩断这一切。”
很大方却又很矛盾的说法,西门覆雨却懂得。
因为一直得不到答案,所以才会牵挂,一旦得到了答案,那么牵挂也就断了。
但这世间有多少女人能够像她一样,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切断自己想要却不能要的方式。看来这个女人不但外表冰冷,心思更是理智得让人惊愕呵!
“所以你没有恶意?更不是想要报复我家老大的退亲?”
恶意?!她没那么多的闲工夫。
她只是很想来瞧瞧他过的日子,然后斩断自己心中的牵念,从此以后便真正正地过着“田无沟、水无流”,相安无事的日子。
“恨一个人太累,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做不来。”
认真的眼神笔直地盯着冰心,似乎想要瞧清楚她究竟有没有一字一句的谎言。
但她的眼神清澈得让人无法不相信她的话。
“你也可以选择不信任我。”冰心肩儿一耸,完全不在乎。
他的信任与否与她无关,她来只是想寻得一颗自由自在的心,运气好的话再得到一个小小的纪念品。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
第4章(2)
她究竟是谁?
外表似冰,可是举动又大胆得让人忍不住咋舌。
最最诡异的是,她总是带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隐隐约约间还透着迷离的神色,似眷恋,又似哀怨。
她究竟是什么人?
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惑让他甚至连一向最能镇定住心神的练功都显得有些没劲。
“大哥,今儿个你的拳不够扎实,是纵欲过度吗?”
“你很闲?”大胆的取笑让龙九不悦地皱起眉。
收拳,他瞪向笑得一脸贼样的西门覆雨,当下想起自己还有一笔帐没算。
既然他现在是新郎倌,没道理还得继续做牛做马,所以当然得要劳烦他人。
“我哪有很闲,我一向都忙得不得了。”可这话相较于配上西门覆雨每日游手好闲的行径,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一个总是像游魂一样东飘西荡的人会有多忙?
“大漠那儿的分会……”瞧那贼兮兮的笑容,再想到他的陷害,现在的龙九只觉得他是个碍眼的东西,所以毫不留情地准备将他发配边疆。
可他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西门覆雨就抢先一步的说:“那儿我已经遣了杨副座前去处理了。”
开玩笑,明摆着眼前有场好戏可以看,他怎么可能轻易被驱离。
虽然皇甫冰心口口声声说她是来了结一切的,但就他看来,这只是开始,这档好戏他又怎么能错过呢?
“那东北……”
龙九才起了个头,他又立刻胸有成竹的说: “东北分会上次差点掉了一趟镳的事我也已经处理好了。”
“那——”不死心地想要把他这烦人的异姓兄弟给驱逐一阵子,好让自己的耳根子清静些。
做兄弟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西门覆雨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于是很故意的说:“大哥,你就别一心想要把我赶走了,我可得留下来保护你。”
保护?!有没有讲错啊?西门虽然也是练武之人,可是一向就不长进,要论保护,他保护他还差不多。他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心中的不以为然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我有什么需要保护的?”龙门一向是个纪律分明的镳局,在他的经营之下,这几年不但靠着押镳赚进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更因此结交了许多的权贵。
“那你可是有所不知呵!”那卖关子的语气,引来了龙九的侧目。
“你瞒了我什么?”他冷声质问。
“嘿,我可没瞒你什么,但却知道有人瞒了你一件事。”
“谁?什么事?”龙九扬声喝问。
“大哥,怎么娶了老婆还这么大的火气,难道是咱们嫂子不够尽心尽力吗?”
也是啦,瞧皇甫冰心那冷冰冰的模样,还一副办完了事就要离开龙门的样子,可想而知她“办”起事来能有多尽心尽力。
西门覆雨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同情,那表情看了着实很碍龙九的眼。
“她不过是个妾,我的娘子、你的嫂子永远只有一人。”龙九再次重申,虽然娶进门,但一如昨夜与冰心说的,他不过是在替念云找个娘,其它的他没有太多兴致。
即使她昨夜的挑弄让他坏了计划,可是他的心思未改。
“现在是个妾啦,可当年要不是你背信弃义,妾就不只是个妾啦!”小小声的咕哝.其实却是字字清晰,明摆着是刻意要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什么当年、今年的,西门这小子到底知道了什么?
蓦地一直困扰着他的熟悉感窜上心头,龙九心下一凛,已经意识到这其中应该有着他没注意到的关键。
要知道他能纵横江湖押镳这么久,靠的不但是他精湛的武功,最重要的是他那缜密的心思。
他若觉得不对劲,就一定有些地方不对劲。
而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昨儿个洞房花烛夜开始就没有停过,他甚至可以拿龙门来打赌,西门一定知道什么!
“快说,要是不说,别怪我打得你伤心又伤肺。”板起脸、运起气,龙九一副说到做到的模样。
瞧他那样,西门覆雨可乐了。
“呵呵,大哥何必这么凶,我现在不就通风报信来了吗?”一个心知肚明,一个被蒙在鼓里,怎能算是旗鼓相当呢?从皇甫冰心那里离开之后,他立刻决定前来提点一下他的亲亲大哥。这样子游戏才好玩呵!
“通啥风、报啥信?”眯着眼,龙九瞪着总是将一切当游戏玩的西门覆雨,心中一抹不祥骤生。
“大哥是不是还记得,在三年前曾经退了一门亲事。”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当初为了娶云儿,他不顾众人反对,更不顾缠绵病榻的爹亲气急败坏,坚持退了他爹打小就帮他订了的娃娃亲。
“嗯!”他点点头,虽然不解西门覆雨为什么提起这段陈年往事,但心中的不祥更盛了。
“那你是不是还记得,那个姑娘长得什么样子?”
那是从小订的娃娃亲,自他懂事以后便不曾见过对方,那回去退亲亦是来去匆匆,谁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
记忆中,唯一还存在的印象便是一股冷然。
美艳和冷然?!
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龙九宛遭雷击地僵在原地,瞪着西门覆雨的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
该死的,他不会是在告诉他,昨夜他娶进门的小妾就是那个被他退了婚约的女人吧?
一见龙九脸上那惊骇的神情,西门覆雨就知道他已经猜中了谜底,于是又加了把劲。“你不会连她叫什么名字也都忘了吧?”
“我只知道爹的好友姓皇甫。”至于那个姑娘叫什么,他就完全不记得了。
事实上,他没放在心上的事向来是过目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