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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晚?都像她那样,我们三个月也走不到瀛州。”女人尖刻的声音让冬雪的好心情消失无踪。原来紧挨著葛荣的那名骑士是珈珞,都怪她眼里只有他,忽略了其他人,冬雪暗自责怪自己,一言不发地拨转马头,退离葛荣身边。

  身后传来珈珞气哼哼地声音。“王上,为何把我做给你的新衣服给她?”

  葛荣声音平淡地不答反问:“她的衣服被人撕破了,羊毛裙子被人抢走了,你说该怎么办?”

  “那、那是她活该!”珈珞蛮横无理地说。

  她没能听到葛荣的回答,因为一骑快马从山谷外奔来,葛荣立刻迎了上去。

  “王上,尔朱军已经转往博野去了。”前来报信的士兵翻身下马,在葛荣身前跪下报告。

  “太好了!”葛荣眉头一扬,在马上挺身高喊。“黑泰!”

  宇文泰立刻在马上应声。“末将在!”

  “传令启程,全速前进,重返瀛州,两日后围献城!”

  “末将听令!”宇文泰从腰间扯出马鞭似的长杆一摇,旗上黑底黄字布卷迎风展开,他顺手插在背上,那书著巨大“齐”字的旗帜在他身后猎猎飞舞。随即他口中吹出一声悠长锐利的口哨。

  令冬雪瞠目结舌的是,幽暗的山林里立刻涌出黑压压的兵马,他们跟随著宇文泰往山谷外奔去。

  不久,远方的谷口,出现一道醒目的白色烟柱,冬雪知道,那就是宇文泰燃放的“启程”信号。

  看到烟柱,葛荣一抖马缰,大声暍道:“走!”

  她本能地策马尾随他,但很快就发现要跟上他几乎不可能,因为从山谷各个方向涌出了大批黑衣士兵,或骑马,或步行,长戈短戟,青剑赤刀,伴随著马蹄激起的尘土在她眼前形成一道障幕,她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那两个士兵忠实地紧跟著她,珈珞也策马来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含意不明的警告。“你不要以为王上真的对你好,记住自己的身分!”

  说完,她双膝一夹,坐骑往前奔去。

  “她的孩子呢?”看著她模糊的背影,冬雪情不自禁地问身边的士兵。

  “送人了。”那个为她牵马的士兵回答。

  “送人了?”冬雪的这一惊可不小,她无法想像,身为母亲,怎么舍得将自己的骨肉送人了呢?

  她的面色一定很吓人,因为那个士兵神色慌张地补充道:“姑娘不要担心,其实那孩子不跟著她还能活得好一些。”

  呃,这倒也是。想起那孩子脏污的小脸和枯瘦的四肢,以及被抓举到她眼前时痛苦的神情,冬雪虽然为那个失去娘的孩子心痛,却赞同士兵的话。珈珞绝对不是一个好母亲,也许收留孩子的人家会多给那孩子一些温暖和爱。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心里一直在想珈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竟舍得抛弃。

  想起珈珞充满恨的眼睛,想起她因恨而做出的种种疯狂举动,冬雪心悸地想,难道是恨将她变成那样的吗?是恨让她连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都不要吗?

  那么葛荣呢?他的内心同样充满了恨,也像珈珞一样因为恨而曾做出疯狂的事,例如绑架她,毁掉她的贞洁,猎取她的心……那么下一步呢?他会怎么做?

  恨应该是可以化解的,可是,她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化解珈珞对她的恨,用什么样的感情去化解葛荣对她的恨呢?

  用真心,是的,用真心应该能化解他们的恨。葛荣对她的恨不是已经比刚开始时淡了很多,他的脸上不是偶尔也会出现笑容了吗?

  虽然他没有对她所付出的感情做过任何承诺,但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恨正在消失,也许有一天,她能化解他与哥哥之间的仇恨,恢复平静的心境。

  带著各种不确定的希望,她跟随著齐王——她哥哥的死对头的队伍越过了一座座山梁,中午只是在山林里简单吃了干粮,然后继续赶路。

  太阳暖暖地照耀著大地,在郁郁葱葱的山岭里走了快一整天后,冬雪终于看到一片开阔的平野,一条哗哗作响的激流挡在前方。

  春季积雪消融,河水冰凉浸骨。不谙水性的冬雪看著湍急的河流心里直发沭,她从未骑马膛河,以前遇到类似情形,她总是坐在马车里,现在看到大家井然有序地策马过河,就连珈珞也轻松地渡过了激流,她很害怕,但不愿示弱。

  “等一等,让他们先过去吧!”她在河边踌躇不前。

  士兵看出她有怯意,便不逼她。

  可是将士们很快都过去了,而她还在河边徘徊不前。看到越来越多的将士聚集在对岸向他们张望,冬雪知道她的迟疑引起了大家的猜忌,她实在没有理由再耽搁,于是壮著胆子对陪伴她的士兵说:“你们先走,我跟著你们。”

  牵马给他的士兵对另外一个说:“松子,你走前面吧!”

  那年轻人立刻点点头,一夹马腹下了河,看到他走了,冬雪的心略咚地跳,她手心全是冷汗。她学著松子的样,往河水里策马,可马蹄才沾上水,她就往后退。

  “不行,我不行。”她小脸苍白地看著身后的士兵。

  那士兵鼓励她。 “前有松子给姑娘带路,后有我强子替姑娘护驾,没事的。”

  “喔,我们走吧!”看著河水中等待她的松子正努力控制著性急的马,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只好苦著脸策马下河。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芒,水中形状不等的石头被水流冲磨得滑溜溜。看著那些杂色石头,听著越来越响的激流声,冬雪紧张地伏在马背上,对它说:“马儿,别让我掉下河啊,别让……啊!”

  她的紧张传染给胯下的坐骑,因此当她过于用力地夹住马腹时,马在湍流中失蹄打滑,她身子随之一歪,险些坠马,幸亏身后的强子赶上一把托住她。

  可是两匹马相撞,激起巨大的水花。

  为了不让她落水,强子只好跳下马,站在水中的石头上,让自己的坐骑嘶鸣著奔上岸去,而他高举双手稳稳地托著冬雪,前面的松子也迅速赶来抓起冬雪坐骑的辔头,将失蹄的马带出湍急的水涡,拉上岸。

  一到岸上,冬雪不顾自己湿透的双脚,滑下马背,扯下马鞍上的毛毡跑向刚从河里游上岸的强子。

  “强子,都是我不好,害你落水……”她内疚地将毡子披盖在强子身上。

  “不、不怪姑娘,我没事。”强子抓紧毡子哆嗦著安慰她。

  “怎么不怪她?哪有骑马的人不会策马过河的?”珈珞撇嘴插言。

  原来她也在这里!冬雪心里一沉,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冻得嘴唇发青的强子说:“你起来跳一跳,那样能让你温暖些。”

  强子裹著毡子站起来,跳了几下,笑道:“姑娘说得不错,这样好多了,我没事了,倒是姑娘照顾一下自己的脚吧!”

  珈珞又不满地冷哼。“强子兄弟啥时学会献殷勤了?”

  “喂,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赶路!”一个粗鲁的声音让冬雪和众人一惊,回头看,是那个被她伤过胳膊的郑武。

  见她看著他,郑武眼一瞪。“你好好跟著强子、松子走,别惹事!”

  众人纷纷上马,冬雪也懒得开口,随强子、松子上马继续赶路,冬雪看到珈珞策马凑到郑武身边又说又笑,她知道她一定会对那个武夫乱说一通,但她不在乎。

  “强子,还很冷吗?”她骑马靠近裹著毛毡的强子问。

  强子双手紧抓著毛毡,用腿控制著马速回答她。“有姑娘给的毛毡,已经不怎么冷了,可是姑娘的毛毡都被我弄湿了。”

  冬雪见他的嘴唇不再那么青白,也安了心,笑道:“毛毡事小,太阳晒晒,大火烤烤就好了,人要是冻坏了可就糟了。”

  然后转头又问沉默寡言的另一个。“松子,你呢?你没事吧?”

  松子看她一眼。“我没事,倒是姑娘的靴子全湿了,要不要脱下来晒晒?”

  冬雪经他提醒,才发觉自己的双脚早就冻得麻木了,试著动动脚趾头,却引来一种钻心的痛。“嗯,你说的对,是湿透了。不过现在我们没时间耽搁,还是等扎营以后再说吧!”

  不久,他们再次进入山地,浓密的树木形成天然顶棚,挡住了阳光,让冬雪觉得由脚底窜上心窝的寒气快要将她冻僵。

  看看强子面色凄惨,不由得对他深感抱歉。

  “强子,你不如伏在马身上,让它温暖你。”她建议他。

  “不用,我能忍受。”强子勉力笑著说,可是冬雪仍为他担心。

  总算,当太阳的余晖尽染山林时,一座庙宇出现在峡谷山坡上。

  似曾相识的尖锐哨音传来,冬雪皱眉,强子告诉她,那是扎营的信号。

  强子的话让她松了口气,虽说她爱骑马,可是像这样整天在马背上奔跑,还是让她吃不消。她望著起伏的山峦叹道:“我还以为会永远骑在马背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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