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空气中,再度弥漫危险浓烈的杀气,龙啸天眼角抽搐的面孔,爆起一根一根的青筋。
「臭妖女!」
在他暴跳起来冲出去之前,早已在一旁待命的众壮丁全飞扑上去,层层迭迭的,在他身上扑了个迭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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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里,施药儿将药草重新调配,放入药锅里;每日她都得亲自煎煮药材,为王婉清治病。
先前熬好的那碗汤药,给那大猩猩一搞,害她又得重新熬煮。
她将何首乌、人参、麝香、茯苓、芝草等等,以精细的比例调和一起,再加上她自己炼制的丹药,溶入滚烫的热水里。
她身上带有百多颗药丸,每一种味道不同,颜色各异,她能一一熟记,绝不弄错。王婉清每一日的膳食,都要经过她指定,什么食物相克,什么食物有助益,她都亲自检查,绝不能有差错。
要熬制这汤药更是马虎不得,每一个步骤都要控制得当,所以她绝不假手他人,这熬制汤药,讲求的是专注和心平气和。
当她好不容易静下思绪,将满副心思放在汤药上时,身后传来咳声,扰乱了她的宁静。
她回过头,那魁梧的身影正伫立在门口,一双湛睿的眼牢牢锁住她的人。
施药儿警戒地瞪着对方,打算只要他敢有任何不利于她的举止,便要施放迷药。
龙啸天一跨进门槛,她便立刻退后一步,原本宽大的屋内因为他的介入,突然变得十分狭窄,令她没来由的紧绷。
「我是来道歉的。」
她瞪了他好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便继续做自己的事,不予理会。
龙啸天见她不答话,又重复一次。「我说我是来道歉的。」
施药儿仅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不想跟对天鬼叫的聋子说话。」
聋子?对天鬼叫?
龙啸天呆了呆,剑眉蹙起,一时搞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不一会儿便恍然大悟──对天鬼叫意指啸天,龙被她说成了聋子,人家是拐个弯来骂他。
龙啸天原本要发怒,但随后想到大伙儿对他说的话。
「冤家宜解不宜结。」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是英雄好汉,就别跟女子一般见识。」
「反正你也骂人家女魔头、妖女、狐狸精等等难听的字眼啊,人家才骂你一句奸夫淫荡,说起来还是人家吃亏呢!」
「而且别忘了,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喔。」
最后那句救命恩人,成功的将他怒火浇熄。
当大家告诉他,原来他先前重伤时,是施药儿救了他,一开始他还不相信,但是铁证如山,而且那些证据就在他身上,想赖都赖不掉──他身上每一条伤疤,都有缝补的痕迹,尤其是臂膀和大腿,各有一圈疤痕。
龙门堡请来的高大夫曾说他身上的伤口被人缝补过,此人医术之高超,恍若华佗再世。
他一直不晓得是谁医治他,重伤那几个月,他几乎在高烧昏沈中度过,现在仔细想来,自他有印象起,似乎只有她陪在自个儿身边,并无他人,但由于他当时全身是伤,一直处住紧绷的状态,加上这女人老给他吃一些有的没的鬼东西,令他全身痛楚难当,所以他才会认定对方是妖女!
如今前前后后,将一些细节仔细推敲深想,确实有诸多矛盾的地方。他先前受的毒伤、剑伤、刀伤,全都愈合,连被砍断的手脚也都接回身上,还动作灵活得很。
他不会只听人一面之词,但是当这些叙述完全吻合自己的情况时,他也不得不信了。
与她先前对自己所作所为一比较,区区骂个几句又算什么?就算她迷昏他,在他脸上写字,都不能掩盖她尽心尽力将他救回的事实。
龙啸天暗暗惭愧,不管人家姑娘对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该有怨。
他是大丈夫,是正人君子,还是龙门堡的堡主,绝不能伤及无辜,更不能打女人。
想通这点后,他再也不生气,并认定了不管她如何羞辱自己,都绝不会计较。
「大家已经告诉我,原来我的伤是施姑娘治好的,在下莽撞,误会了姑娘,三番两次对姑娘无礼,姑娘若要责骂,甚至砍我一条胳臂或一条腿泄愤,我龙啸天绝无怨言。」说着,将结实有力的臂膀横在她眼前,表示他是认真的。
她瞄了那手臂一眼,淡漠的神情找不到一丝波澜。
道歉的话,谁都会说,她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我要你的胳臂和腿做什么?我又不是妖女。」最后两个字说得特意,颇有讽刺他的意味。
对于先前他骂自己是妖女、女魔头、甚至淫妇,她无法释怀,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遂转开脸,下逐客令。
「我还得煎药,若没事,公子请回吧。」
她以为冷淡以对,这人自然会自讨没趣的离开,但就在她以为两人已无话好说时,身后突然传来的刀剑出鞘声,令她一怔,纳闷的回过头,这一瞧,可把她吓呆了──
他的手臂鲜血淋漓,只剩下一截,另外一截手臂躺在地上。这男人,竟然斩断自己的手臂!
「我龙啸天说话算话,绝不食言,在下的手臂和一条腿是姑娘救回来的,现在砍下来向姑娘赔罪。」说着,还打算继续把自己一条腿也斩下来。
「住手!」
她低呼,人已抢到他面前,迅速从锦囊拿出一个瓷瓶,将药洒在伤口上;这是止血散,可以暂时将血液凝结,避免大量失血。
然后她将地上的手臂捡起,也洒上了粉末,随手抓来菜篮放进去,不由分说地抓着他往外拉。
「姑娘?」
「闭嘴!不准说话!」那张冰霜似的玉容,难得浮起怒红。
她很火大,火大他鲁莽逞强的行径,随随便便就把她辛辛苦苦治好的手臂给砍下。
这家伙知不知道她为了救他,多少个夜晚都没合过眼?又不是每个人像他一样拥有强大的生命力,要把砍下的手脚接回去,并且完好无缺,还要能行动自如,这得看个人的造化,她又不是神仙,哪能说治好就治好?
这男人当在切猪肉吗?居然连个眉头都不皱一下,都快把她气死了。
施药儿拉着他往西厢走去,脚下没有片刻停留,比他还急,而他则好奇地盯着那眉头揪紧的容颜,玩味她的反应,没有抗拒的任由她拉着。
他们来到梅院的一间房,这是王傅君为施药儿准备的客房,清净而雅致,并有专人服侍。
一跨进厅里,施药儿立刻吩咐丫鬟小翠和桃儿。
「妳,去烧热水;妳,把我的药箱拿来。」
两名丫鬟一见到龙啸天血淋淋的手臂,全都花容失色,一时吓傻了眼。
「快去!」施药儿的命令,让她们猛然回神,这才忙着应声。
「是、是!」
施药儿一边吩咐,动作也没停,命他坐着,立刻着手处理他的伤口,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龙啸天断了手臂,并非不疼,但练武之人,忍耐功夫自是比一般人高,何况他又是男人,就算痛彻心肺,咬咬牙就过去了,跟断臂比较起来,他反而更在乎佳人娇容上的那抹担忧,这让他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你还笑?不疼吗?」
「疼,但忍得住。」
她白了他一眼,与其骂他,不如省省口水办正事要紧。
桃儿将她的药箱拿来放在桌上,施药儿打开箱盖,拿出针线,点燃油灯,将银针在火上烤,接着从木桶里拿出他的手,桃儿一见着那手臂,当下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施姑娘,热水来了。」
「搁在一旁,没妳的事,可以退下了,顺便把地上那个拖走。」
小翠不敢有误,反而觉得得到特赦,毕竟眼前的画面对她们而言太血腥了,当下忙应着,拖着地上的桃儿,急忙退出去。
龙啸天突然收回手臂,让施药儿怔住,继而眉头蹙起。
「你做什么?快把手放下呀!」
「在下不能让姑娘医治。」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除非姑娘原谅在下。」
「你不赶快让我缝回去,误了时辰,就治不好了!」
「不,若姑娘不原谅在下,龙某宁愿少只胳臂。」
「我原不原谅,有什么重要?别说废话了,快搁上来!」
「不,除非姑娘肯原谅在下。」他非常坚持,严肃的神情摆明他是认真的。
施药儿又气又急,银牙咬了咬。「你再不听话,我可不管你了!」
「不打紧,这是在下应得的惩罚,在下甘心承受。」
这人的脑筋是石头做的吗?怎么这么固执啊!她原不原谅又如何?她都愿意帮他治疗了,还在死硬脾气坚持什么?
她大可不必理会他,就让他的手臂坏死好了,反正不关她的事,偏偏向来平静的心,竟被这个顽石给打乱了。
拿他没办法,她只好松口,没好气地说:「我不怪你了,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