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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种笑呢?”

  “第三种笑就是刚刚那种,先是闷闷地‘嗯嗯’两声,气从鼻孔透出来,接著喉头抖动,声音像生锈的门卡住了,等气快笑光,你才会拉开唇,呵呵,把最后的气作个终结。这种笑法很像武侠片男主角,从山上掉到山谷里,好运没死掉,又发现武林中消失多年的武功秘笈。”

  “什么叫作‘从山上掉到山谷里,好运没死掉,又发现武林中消失多年的武功秘笈’的笑法,可以简略说明吗?”他又发出第三种笑。

  “就是想放声大笑又不敢,怕笑得五腑六脏瞬间迸裂,可是看到武林秘笈,不笑一笑对不起自己的保留式笑法。这种笑最伤人,你以为拚命忍住,就没人晓得你心里正在嘲笑别人。”

  她的观察力太敏锐,敏锐得正在骑车的男人,不想顾虑安全问题,回过头来,对她竖起大拇指,以示嘉奖。

  “那你说说,我在取笑你什么?”

  他拉她的手环住自己时笑,她还需要太多联想?

  “取笑我迷路多年的胸部,到现在还找不到回家的路。”

  简单说就是没胸部啦!别人买胸罩“A还有找”已经够可怜,她根本是“负A”,用悲惨已不足以形容她的自卑。没办法,谁叫她是穷麻雀,喝不起木瓜四物饮。

  “不是,我保证绝对不是取笑这个。”竞天伸手向上帝发誓。

  “那就是取笑我太矮,手短到几乎环不起你粗壮雄厚的腰,你不敢明著笑,只敢暗暗来。”

  “笑就笑了,为什么要暗暗来?”他没那么ㄋㄠ啦!

  “你害怕发生在阿邦身上的事,落到你身上。”

  他闷笑。嗯嗯……哼哼哼……呵呵……

  武林高手受重伤。

  那天阿邦穷极无聊,拿小也的身高大作文章,他问她:“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你们这种矮种女性?”

  她皮笑肉不笑,回答:“我们的原产地是爪哇。”

  “那里的土质还是水质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让你们的身高受到大气压力的严重摧残?”阿邦不放过她。

  她把气憋在肚子里,冷笑两声,别开头,继续做清洁工作。

  没多久,小力加入,要她去拿两瓶罐装啤酒。啤酒放的位置不管是调酒师或厨师,谁来拿都是刚刚好,可就是为难到小也这种小个子。

  她当然是跳啊跳,跳老半天,又不甘心去搬来椅子,最后两瓶啤酒匡匡,分两声摔在地面上。

  阿邦笑著问:“想拿啤酒垫脚吗?啤酒不够高啦!以你的身高,至少要拿云梯车,才构得到。”

  她弯弯两道眉,拿著啤酒和叉子走近阿邦说:“我们会长不高,是因为偏食啦!”

  “偏食?”

  “对,我们只爱吃啤酒人肉泡。”说著,她打开啤酒,从阿邦头上倒下去,又拿起叉子,往阿邦的菊花肉叉去。

  “好样的,小也,做得好,以后他就不敢欺压我们矮个子。”

  我们矮个子?小也把头转过去,看著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宾宾,好……矮的个子!鼻孔喷火,她差点儿做了第二盘的“啤酒人肉泡”。

  家到了,竞天停好摩托车,拉著小也的手腕往上走。

  她的家在顶楼,越往上,就越接近星空。小也常说,这是通往银河系的阶梯,每爬一层,就越接近银河系。

  她总有本事在苦闷的生活里,创造想像。

  急促的电话铃声大响,小也加快脚步,跑上顶楼,打开门,接起电话,呼吸急促。

  “喂,找谁?”

  “申小姐,你记得我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吗?”

  冷不防地,冰水迎头泼下,小也来不及预作准备,浑身湿透。

  时间快到了吗?她以为还很久很久,没想到才转眼,时间就不多了。

  竞天站在门边,为她的苍白忧心。

  她没说话,他已明白她的恐惧?她未寻求支持,他已经为她伸展双臂,建立起收容港湾?他这么这么好这么好,怎么……时间就快到了?

  “是。”

  “我希望一切按计画进行,不要延宕。”语毕,对方挂上电话。

  控制不住地,她起哆嗦,她听见牙齿敲击,心脏鼓噪。不是冬天啊!她怎么冷得那么厉害?是气候大转变,地球进入冰河期?

  她错了,她不要计画、不要约定,她想把时间无限往后延伸。

  “小也……”他忧郁眼神望她。

  她不想说话,投入他的怀抱里,紧扣住他的腰。她就要这样,无限制地天长地久,无止尽地海枯石烂,她要一直一直这样,即使望夫石太沉重,无反顾。

  他抱住她,经过半个小时,什么都没做,只是抱住她,用体温融去她的冰河期。

  终于,他先开口:“小也,怎么了?”

  “为什么我那么倒楣?”遇上一个好男人,却不能真心爱恋?

  “你不倒楣啊!”他在,他会消弭她全数恶运。

  “为什么我那么贫穷?”穷到出卖爱情,出卖可怜的灵魂?

  “错了,你很富有。”有一个聪明弟弟,一个真心爱她的男性,这种女人再说贫穷,走出大门,会让人用乱棒打死。

  “为什么我那么困顿?”她被囚禁了,进不得、退不得,连呼吸自由空气都不由她。

  “很困顿吗?”他问。

  “对,困顿,四面都是墙,我被锁死了,哪里都去不了。”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他把她从胸口处推出去,坐到地板上,从包包里拿出原子笔和餐巾只,写下日期、车次、座位,起点站是“困顿”,而终点站是“幸福”。

  她看著车票,笑开。

  “为什么笑?别看不起它,这张车票很昂贵,花掉我全部收入,让我连买泡面的钱都没有。”

  “笨蛋!为一张不可能上车的车票换来贫穷,你的大脑需要看医生。你要好好牢记,世界上最不能碰的东西就是贫穷。”她叮咛。

  他触触她的发,从爱上她那刻,他的大脑就需要医生了,因为乱放的脑波严重干扰他的生活,他没办法不想她、不爱她。

  “把车票收好,下次我们一起搭车,把困顿远远抛掉,一起走入幸福。”

  他笑了,是第二号微笑,她看见他的“芝麻开门”,看见他的真挚诚恳。

  第4章(1)

  双手枕在脑后,满空的星辰忽灭忽明,像一张华丽的毯子铺盖,懒洋洋的月眉斜挂,几片云飘过,月暗月又明,不在意谁掩去它的光采。

  它自在自美,谁的眼光都改变不了它的皎洁,小也羡慕月亮,不必挂心谁。

  小秩不在中间,他们仍躺在桌子的两边,各拥一条被子,对著夜空,无言。

  他挪挪位置,靠她近一点点。

  “还在想心事?”

  “不想了。”

  头偏,落在他的颈项边,他的气息传入鼻间。

  她喜欢他的味道,更喜欢他男人的刚强,要是自己也有一副宽厚肩膀,天塌下来都能承担,不知该有多奸。

  “我很羡慕你。”她说。

  “一个穷歌手,值得你羡慕?”竞天莞尔。

  他以为她只羡慕乐透彩三亿得主,或者衔金汤匙出生的小开,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没挂碍、没牵绊,能做所有想做的事。”

  “你不行吗?”

  侧过身,他用手支起头,指头在她脸上描描画画。她很甜,甜蜜的笑、甜蜜的眼,甜蜜的她怎能有这号忧郁表情?这不适合她。

  “不行,我做的每件事都身不由己。”

  她是缠了线的木偶娃娃,动作皆由命运摆布。

  小也抓住他的指头,用食指和他的指头勾勾拉拉,很想把对他的感觉收回,把对他的喜欢丢出窗外,假装他们是陌生人,她对他,没有心动、没有眷恋。

  “太出人意料了,我以为生活都在你的算计里面。”勾著她的食指去缠绕她的发丝,他爱她,比想像中更多。

  “我仔细算计,是为了踩稳脚步,不跌倒。可要是生活不必经由算计,就轻松惬意,多好。”

  带起一丝大胆,她把自己送进他怀里,侧过身,手环上他的腰,深深地,深深吸一口他的气味。

  快结束了,那通电话,提醒他们没有明天。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因她的大胆发傻,三秒后,手放下,抚上她的背,让她更贴近自己。

  “你把生活看得太严肃。”

  “是生活把我变得太严肃,你不会懂的。”

  哈!他笑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小秩不在家,他们不必担心身教言教,教教谨慎。

  “我怎么觉得你在嘲笑我?”

  “我在嫉妒你,嫉妒你有自己的梦想,你可以为自己而努力。”

  她闭上眼睛说话,享受他濡湿的唇瓣贴在额头中央,湿湿的……心悸。

  “努力不见得有用。来台湾一年了,这一年当中,我处处碰壁,满怀的理想被现实生活消灭,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天分。”

  况且,为了小也最喜欢的Cash,最近好几回,他拿起电话,想对母亲妥

  “你有天分,只不过,你选择一个运气比天分更重要的行业。”

  “你的说法真教人难过。”他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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