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三岁的年纪,该是初探到青春的滋味,懵懵懂懂,酸甜参半。
在那个黑色星期六前,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有爱她的爸爸妈妈、还算和乐的弟妹,还有一个她暗恋了一学期、刚跟她告白的三年级帅气学长,她快乐得觉得连空气闻起来都是甜的。
但是,一场车祸无情的夺走她父母的生命,一个圆满家庭眼看要四分五裂,身为长女的她懂了死亡的意义却不知如何面对,只能搂着不住啼哭的弟妹、僵冷表情,面对一干亲戚贪婪的嘴脸。
无助的她更在星期一到校时,无意间撞见自己喜欢的人正跟班的班花告白,说的台词还一模一样,“我每天晚上想你想到睡不着,我真的很喜欢你……”
打击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她恍恍惚惚的过着日子,不理会弟妹投向她的茫然眼神,父母的后事也任凭外人处理,叫她拿钱她就拿出父母的存折印章,叫她签名她连文件都不看,手机械性的动作。
直到那个人出现——
“姑姑”
窝在床上哭泣的女孩听到开门声,擦了擦泪眼抬起头来。
唐冰喻一脸好梦被扰的不耐,没好气的走上前掀开蒙住她的被单,“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哭什么哭!”
“我……”唐迎晞可怜兮兮的扁扁嘴,“我想念爸爸妈妈……”
“人死都死了,想破头他们也活不过来。”她眼底精明的睿光一闪,“还有呢?”
不想告诉姑姑那个“负心人”的事,她倔气的说:“没有。”
聪敏如唐冰喻当然看得出来侄女仍有所隐瞒,但她也不多言,丢下句,“不要再哭了,吵得我睡不好。”便退出门外。
这小妮子不说,她自己就查不出来吗?
隔两天,刚放学回来的唐迎晞瞠目结舌的瞪着客厅沙发椅上,互相依偎调情的一对男女。
“你……你……姑姑,这……”
“迎晞,你、你怎么会在这?”男孩也傻眼了。
她不理他,迳自望向那个看着自己指甲油颜色、一脸似笑非笑,举手投足展露无限风情的女人。
唐冰喻懒懒的抬头迎向她的视线,“抢得动的男人,没有真心的。”
就从那天起,小女孩长大了,不只外表蜕化得益发美丽,内在也成了个真正的女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是的,她有时候还是不免会偷偷嫉妒姑姑完美得不像个正常人的容貌和性格,但大多时候,她服气她服气得要死,她欣赏姑姑处世的态度,就算有点……好吧,是“很大一点”的离经叛道,然而很迷人,就连同性的自己,也崇拜她如同膜拜一个神——
或说,一个撒旦。
她是唐家第二只黑羊,头脑聪明、外表妍丽,对爱情没兴趣——因为还未遇到个好男人,姑姑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好男人——她很同意,所以对那些坏胚子们还客气什么呢?
有人说(通常是那些被她抢了男朋友的女孩),她最爱勾引人,不分男女,没有性别,让他们为她神魂颠倒,不可自持,尤其以拆散别人口中的神仙眷侣最乐,表示她的魅力无人可挡。
这是一个大误解啊,她的魅力还需要别人证明吗?那她何必每天那么辛苦的扮丑,去当明星漂漂亮亮的唱唱歌、跳跳舞,有一狗票粉丝不是更可以证明她魅力无敌?
她要勾引人也是有挑过的,并非来者不拒,烂人她看多了,最见不得人家把烂货当成宝,姑姑曾笑过她,说她实在是正义感泛滥——虽然表现在如此“特别”的一面,可正义感就是正义感,跟所谓的道德标准不相抵触。
姑姑教得好,现在人人提起她是又爱又恨,她,唐迎晞,唐家二号恶魔立志肃清全天下的爱情劈腿男,想让她检验你的亲密爱人吗?欢迎、欢迎——
第一章
“杭医师、杭医师,六○二室病房有状况,请尽快前往……杭医师、杭医师,请改到顶楼,有你的病人要跳楼,情况非常紧急……”
转角的扩音器不断传来急切的召唤,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白色走廊,恍若透明的洁窗有光照入,青石色地砖走道倒映一格一格田字型暗影。
一双船形的黑色皮鞋踩破一条条晃影,横纹一般地落在白色长袍上,飞扬的衣摆因风而外翻,白底蓝字的名牌也跟着左右翻动。
一道挺拔的身形穿梭光与影之中,看似从容却有一丝急迫,步伐沉稳地朝走道尽头的电梯走去,神情泰然地跨进铝门大敞的电梯。
直上顶楼的灯号不停的变化,数字越多楼层越高,光可鉴人的内壁镶着一面十尺见方的大镜,镜中反映出清晰可见的名字。
心脏科医师杭纵天
“杭医师,你终于来了!”
抿着唇,眼神显得冷酷的瘦高男子冷视前方一团混乱,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指数偏低,不太乐意接触非专业以外的琐事。
“现在是什么情形,情势控制住了吗?”尽会给他找麻烦。
“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直嚷着要见你最后一面,不让医护人员靠近一步。”令人十分头疼。
“既然要跳下去何必拦他,叫他直接往下跳不就得了。”太平间的空位率有七成,不愁一床难求。
“杭医师……”皱着眉的护理长一脸责备,对他的冷漠态度感到不悦。
“医生负责救人,但不救想死的人,他的问题应该找精神科汪医生,与我无关。”嫌他不够累吗?
“可是他是你的病人呀!”怎会和他无关联
“难道要我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他的家人全死光了不成。”他可不是全天伴护,替人把屎把尿兼当小丑。
“杭医师,医德呀!你怎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护理长特意压低声量,怕站在女儿墙上、摇摇欲坠的病患听见。
他不屑地一嗤,“要真冷血我会推他一把,助他早日荣归极乐。”
现年二十九岁的杭纵天是医界少见的医学天才,他十六岁便考取南加大的医学院,在五年内完成所有课程,并为当地的医疗所延揽,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医师。
两年后他载誉归国,在某知名大医院担任外科医师,一年不到又背起行囊往落后国家行医,最后才在女友一再地要求下决定回国,落脚“仁心医院”。
他专精在心脏部位,对肝、肺、脾等器官也小有涉猎,唯独对脑科他是碰也不碰,甚至回避。
据他的说法是脑部构造太纤细了,稍有差池便会造成病人终生的遗憾,一场手术下来往往耗费太久时间,拖泥带水的繁复问题会拖垮他少得可怜的耐心。
杭纵天从不遮掩的直言不讳,他选择医师为职业绝不是因为一心为人的仁心仁德,而是他有这方面的才华,加上医师是最赚钱的行业之一,并受人景仰和尊敬。
说穿了就是名利双收,比起政客和市侩商人干净多了。
“杭医师,你少说两句,护理长都快被你气哭了。”
一名看不过去的实习医师低声说道,深恐病人没救着先坏了医护关系。
医师再怎么厉害也要有护士的全力配合,单凭一方的力量是无法给予病人妥善的照顾。
“那是她EQ低,怪不了人,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能成什么大事。”
“杭医师……”
实习小医师还想开口说两句,一旁柔美纤致的女医师伸出纤细的手,要他先退到旁边。
“美女学姊,你要劝劝杭医师,病人为重。”总不能真等病人跳下楼再来抢救吧?
“我晓得了,你不用担心。”明媚动人的关洁儿苦笑地点点头,继而走向她一向任性的男友。“你这头牛能不能不要固执,先把病人劝下来再说。”
他们交往七年,前三年是聚少离多,谈的是远距离恋爱,后四年才比较有相聚的时间,不过两人都很忙,真正相处谈心的机会并不多,一有休假只想休息,松弛连日来的紧绷。
两人在外人的眼中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只差进礼堂那一步骤,但真实的情感进展,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我为什么要?”别人的死活不归他管,想死趁早,省得他还得费心思治疗。
“因为你是救人的医生,而非杀人的刽子手。”一条人命捏在他手中。
杭纵天闻言,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沉着脸走向想自杀的病人,人潮红海似的因他而分散。
他真的不想救那种不把生命当一回事的笨蛋,救了等于白救,有自杀念头的人会一再重复想死的意念,直到死成为止。
心脏科医生医的是心脏而不是心病,轻生不在他的专业领域内,病人该看的是精神科,他最讨厌的一件事便是倾听别人的心事,当别人的心情垃圾桶。
“杭医师,我是不是没救了,你老实告诉我,不要隐瞒我。”开口的病人相貌异常清秀,长发过肩我见犹怜,虽是男儿身却常给人女孩的错觉,眼眶泛红犹似需要人呵宠的菟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