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紫蓉与胡仁湘两人骑马按辔而行,快奔数天数夜,换了两匹马,华紫蓉累得几度在马上打起嗑睡,却仍不敢停马。
这日,两人于客栈里小歇了一会儿之后,便再度回到马厩打算继续赶路。
“胡大哥,此去数日便是苍山,我一人前行即可。烦请胡大哥带名丫鬟扮成我的样子与你随行,以混淆他们追踪耳目。”华紫蓉说道,弯身对胡大哥一福身。
“我怎放心让你一人而行。”胡仁湘摇头,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胡大哥,此去凶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涉险,为了胡伯父、胡伯母,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哪。”她真诚且坚定地说道。
胡仁湘望着向来极有想法的蓉儿,心头不由得一酸。他与蓉儿今生之夫妻缘分,便要绝尽于此了吧。
“我留下盘缠给你,若遇到麻烦,尽快让人通知我,知道吗?”胡仁湘将一张银票放到华紫蓉手里,红着眼眶说道:“我总是你的胡大哥啊……”
“蓉儿谢过大哥,也祝大哥早日觅得如花美眷。”华紫蓉心里难受,可她硬挤出笑容,潇洒地说道:“大哥保重,蓉儿先走一步了。”
言毕,华紫蓉便转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马儿开始往前奔走。
胡仁湘策马欲走,却又舍不得地留恋再三,频频回头。明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徒然急红了双眼。
“你要保重啊!”胡仁湘蓦地朝着她背影大喊出声。
华紫蓉泪眼蒙眬回过头,挥手与之相应,直到她再也望不见胡大哥身影为止。
她转身正坐,四顾远眺怕是一片黄上茫茫,一时心酸,竟滑下了两行泪水。
不过才经过了多久时日,她的天地却已是全然不同。
她原以为她会嫁入胡家,发挥她管帐天分,与胡大哥夫唱妇随,就此平安过一生的。
谁知姊姊如今生死未卜,叔叔又有可能是谋害她们姊妹之人,她究竟该如何自处呢?而她一个人贸然闯上苍山,又真能救回姊姊吗?
可要她回头去求西门豹,她是绝对万万不肯的。他既存心隐瞒,日后难道不会再如法炮制吗?况且,她怎么有法子将尊严踩在底下,乞求于他呢?
她宁死不屈哪。
华紫蓉一甩头,不愿多想,也觉得自己无暇多想了,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赶到苍山,救出姊姊才是啊!
第九章
华紫蓉逃走之后,西门豹手下探子,花了数日找寻到数名与她样貌、身材相仿之人,却全都落了个空。
虽说胡仁湘已回到胡家,西门豹自可抓他过来逼问一番,只是西门豹向来以恶制恶,并无欺压一般百姓念头,这条路于是断了线索。
心急如焚之西门豹,于是猜测华紫蓉定然是已往苍山前去,不自量力地想救援她姊姊了。
西门豹于是快马赶路,急往苍山寻人。
果如他所预料一般,他在距苍山最近之一间客栈里,问到了华紫蓉消息。
店小二说昨日曾经见着过一位与华紫蓉年纪、面貌相若,笑起来唇边有两道小窝之姑娘。还说那姑娘住宿一夜后,竟巧遇了叔父,两人于是一同上了苍山。
西门豹一听到这消息,顾不得自己已是数夜未眠,马头一转,再度狂奔前行。
“驾——”
他疾奔了两个时辰不止,为的是想预防惨事发生。
华紫蓉与其叔华永清一同上苍山,怕是未见着苍狼,便已死于她叔叔手下了哪。
依他所派出之探子回报道,华永清与那位吴半仙来往甚密,且吴半仙在当地原本并无名声,反倒是因为预言华紫蓉爹娘事有灾祸,这才生意鼎盛了起来。
西门豹快马冲至苍山一隅,但见前方沙尘一片。
他眯眼看去,只瞧见一群黑衣人聚集在前方。
怕是华紫蓉已遭不测,西门豹沾染了风尘之脸孔顿时变得惨白无比,只得更拚命地策马往前。
再驰走了一箭之地,他约略看明白了情况——
几名黑衣人正围着两名女子,白衣女子倒于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短袄女子手持柳叶剑,正奋力地与那群黑衣人相斗。
“放开我姊姊!”短袄女子大喊出声。
西门豹头皮一阵发麻,在听清楚声音之同时,亦看到了“她的”样貌。
华紫蓉!
“快啊——”西门豹快马向前,黑马嘶鸣一声,疾然奔出。
一个箭步之外,华紫蓉已被逼到了白衣女子身边。
他惊骇地看着紫蓉举起长剑往颈间一横,显然是打算要一死以求解脱。
“敢动我西门豹的人,你们找死!”
西门豹长啸一声,快马狂奔之间,长袖里挥出毒针数根,数名黑衣人在瞬间口吐白沫地倒于黄地之间。
其余几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攻击吓到,全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西门豹拉缰停马,挡在黑衣人与华紫蓉之间,垂眸看入她眼里。
华紫蓉怔在原地,风沙满面亦掩不去她的不敢置信。
西门豹与她四日相望,执缰之大掌竟也微微地颤抖着。
他为此心头一惊,很快地将她瘦削容颜看过一遍,确定她平安之后,他眯起眼,调匀了气息,不想让她看出他曾经惊惶失措过片刻。
“只要你开口,我便出手救人。”西门豹蓄意杏眸斜睨一笑,像是他算计此刻已然许久一般。
此话一出,他看到她身子一僵、他看到她双唇颤抖、看到她泪水已然悬在眼眶之间,看到她满脸挣扎与惊惶。
他要什么,她心知肚明,他什么也不用开口要求。
况且,这一次她别无选择。
“我求你……”华紫蓉手里柳叶剑当地一声落到地上,整个人也随之虚软地倒卧于姊姊身旁。
西门豹勾唇一笑,一跃下马,拥了她入怀后,他缓缓回身望向那群黑衣人——
长鞭一出,宽袖一扬,黄土之间于是再添人命数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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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沙尘之间,一行由西门豹所雇用之豪华车队正徐慢地朝着福州华家前进着,西门豹、华紫蓉及其姊、叔叔四人全都歇息于此间。
西门豹坐于一辆以明亮绸布为帘之广大车厢里,斜卧于右侧看着仍然在昏睡间的华紫蓉。
这丫头片子自从逃离他身边,一路赶至苍山,显然是未曾好好歇息过一回。是故打从她那日昏厥之后,便一直这么沉睡着。
偶尔他唤她起来用膳,她总也是迷迷糊糊问了几句姊姊好不好,随便吃了口东西后,便又倒下继续睡了。
她的韧性,他算是见识到了。她对家人毫无理由之信任,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这几日,他已从她姊姊口里问到了他们所发生之事。原来是华紫蓉与华永清才上苍山,便被苍狼带至山上石堡。之后,华永清对苍狼施了迷药,苍狼神智被控,领着他们下了山,之后便碰着了那群盗贼,苍狼负伤回山上去了……
西门豹指尖拂过她双颊,低声地说道:“明明就告诉你,你们两姊妹一块出事必有诡怪,明明也说过你那位叔叔与这些灾祸脱不了千系,还偏要拿自己的命去赌真相,真是傻人行径……”
“叔叔和我一同生活了十多年,我如何相信他存有害我之心呢?”
华紫蓉打断他的话,缓缓地睁开眼。
西门豹见她醒来,声音听来又已恢复了几分元气,他自怀里拿了一颗他常年服用之护心丸,递到她唇边。
“把这吞下。”
华紫蓉由着他的手势,坐高身子喝了几口水,吞下了那丸药。
“不怕我毒哑了你?”他笑着吮住她唇间水珠,知道她此时已然清醒了。
“你若高兴留一个哑子在身边,那颗药,我仍是得吞。”她不领情,别开了脸,伸手推着他。
西门豹一对黑眸顿时冷若玉石,玉白容颜凛若千年之雪。
“你是存心惹我发火?”他寒眸一眯,声音亦极冷。
华紫蓉抿紧唇,总觉得胸口有股闷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求了他第一回,她知道她得用一个月的自己来还他这份债。她亦晓得自己这辈子,注定有一部分的心是要搁在这男人身上了。既知如此,她又怎能不难受呢?因为她情知等待成为弃妇之日子,势必会痛彻心肺哪……
华紫蓉一忖及此,不免紧握拳头,小脸颓垮得像是承载了千百般之愁怨一般。
“这便是你对待救命恩人之态度?”西门豹钳紧她下颚,逼她望着他的眼,胸口焚烧着一阵烈焰——
她就这么百般不愿待在他身边吗?
“你救了我,杀了别人。我虽感恩,却也心有不安。”她知道自己这话任性,可心里实在慌乱,只想找他麻烦。
“难道你要我束手就缚,任由他们杀了我?”
“你使毒手法高明,可以使他们全都昏厥,再送至官府啊。”
“那群黑衣人在被人召唤来杀害你们姊妹之前,在一处村落里奸淫了十多名闺女,共杀了十多人。这帮恶徒若送入官府里,斩首示众反倒是种痛快死法。”他冷笑一声,定定看着她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