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怪她,难得猫儿们都不在,她们这群老鼠抓到好机会造反一下,情有可原啦。
这一大片紧邻水湖的青草地一片狼藉。
嘻笑声一直没断过,连天上的月儿都失色了。
笑嘻嘻的喝著勾曦玉费尽九牛二虎力教厨娘调制出来的“珍珠奶茶”、“炸薯条”还有“鸡排”,一口改良珍珠,一口薯条,人间莫大享受。
三个女人甚至把酒窖里的藏酒搬了出来,调成一大盆五颜六色的酒,然后你尝尝我也尝尝,连一旁伺候的小丫鬟们统统被拉下水,严格规定要把那一大盆的酒喝光。
不喝光,大猫要是回来事情就大条了。
当然啦,为了毁尸灭迹,这些浓度可怕到可以烧房子的佳酿,最后都喂了池塘里的鲤鱼。
有二十几天,池塘的鲤鱼都是翻著肚子睡觉的。
当然这事又惹得照顾池塘锦鲤的负责人差点都白了头发。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数数地上的酒瓮酒杯酒瓶子,还有空气里浓郁到可能蚊虫经过就会头晕发醉的酒气,百里陌难以苟同的皱起了浓眉。
看看这几个女子又在做什么?
一辆奇形怪状的滑板车被轮流的抢来抢去,有人一下撞到假山,有人把琉璃灯撞毁了,侍女们只好用力的灭火。
虽然说没期望看到什么附庸风雅吟诗抚琴的典雅场面,可这情况也太骇人了,他这些年不常在家,两个弟弟宠溺老婆的消息时有所闻,可这么失控,也还真是别人家看不到的了。
可是想向前阻止的脚步被拴住了。
他看到一双天下最美丽的眼睛,那眼漾著快乐和温柔,那破颜而笑的姿态是他好久好久不见的东西。
虚名他到手了,可快乐虚荣也就那一霎时。
当年他坐上盟主位置一呼百诺,天下为之震动都没有像看见她这般笑容时的满足和畅快。
他就站在陡起的风里,眼湿的看了好久。
*
头有些昏,人有些倦。
隐约听见鸡啼。
五更天了。
她翻被把自己连头都盖起来,逼迫自己继续投回周公的怀抱。
每天,一年四季,即使寒冬大雪,那个男人总会在井边淋上一大桶冷水,然后练上两个时辰以上的功。
从来不曾懈怠。
咋儿夜里,他们同睡一室。
把她从三夫人的手中领回,他二话不说的把她送回西院小屋。
百里陌从来不是话多的人。
以前年少的时候还会逗著她笑,说些见闻趣事,一年年过去,他身子风吹似的抽长了,个性成了方块石头,强悍犀利的体魄跟寡言成了对比。
没有一个女人会不知道自己的房里有没有来了人;夜里二更他去而复返,打了一宿的地铺。
他以为不说,她就不知道吗?这又是何苦~~
雨个时辰后,练完晨功的百里陌裸著半身走进小屋,强健的肌肉湿汗淋漓。
这房实在不大,小小起居室隔开就是拂净的睡房。
看见百里陌光溜溜的身体她不由得别开眼光,即便他们很早以前就是夫妻了,对他魁梧的体格还是会觉得害羞。
“我把你吵醒了?”
她摇头。
“怎不多睡一会儿?我跟木兰要了麝香,他说麝香有开窍通闭可作为醒神回苏之药,可以让你不再昏昏沉沉的,有没有觉得舒服些?”
“你到底……想怎样?”她曾经察觉,本来没有任何香气的小屋多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她从来不在身上抹香料,百里陌又是男子,那肯定是他把什么放进了屋里。
“只是想看见以前活蹦乱跳的那个你。”
百里陌毫不避讳自己光著的坚强体魄,把长剑放一边去,在她跟前晃来晃去。
拂净受不了的抓了衣服往他扔。
“也不怕著凉,赶快穿起来啦!”
这一动气,身体晃了下。
百里陌面带喜色又心疼。“好,我穿。”
“穿好就回你的大房子去,我这庙小住不起大神,还有别再晃了,你晃得我眼花。”握住床沿,头昏眼花,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昨晚真不该那么疯的,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只记得最后是飘著回来的。
他压眉,没说话,一只手却贴上她的额。
他的手心很大,很凉,就这样熨在她额头上,感觉有股说也说不出来的气,让她的头痛获得了大部份的纾解。
拂净发出舒畅的轻呼。
她知道百里陌运功替她化去残余的酒精。
“酒窖里的酒虽然都是好酒,没酒量的人别一口气喝那么多。”
“知道啦,我会拿工钱抵给你的。”明知道是为了她好,拂净就是要跟他唱反调。
“唉,谁跟你提到银子了。”
真拿她没办法~~
她扁扁嘴,不舍百里陌提供的舒服感觉。
难得她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模样,百里陌也开始认真的将大掌转至她的背心,盘膝坐下,专心一意的替她运气疏通受损的经脉。
“咦?”
“别说话,一下就好了。”
拂净知道现在的自己随便一个动作都会让百里陌走火入魔,对方熟悉的气味,待在他身边莫名的安定感促使她也随即阖上眼睛。
源源不绝的真气很快的遭阻碍,百里陌心思电转很快换掌为指,以指尖丝丝的真气贯进她体内。
她竟然连一掌之气都承接不住。
百里陌警告自己切勿心浮气躁,左掌画起千百道掌影,人瞬间转移到她面前,左推掌,右旋指熨贴上女性的酥胸。
“别动!”拂净才想动,立刻被喝止。
眼看一滴滴的汗由他俊挺的额尖滑落,她只好隐忍羞涩,任他为所欲为了。
气运三十三周天比想像中的要久。
等拂净再度睁眼,已经是一炷香后的事了。
百里陌扶著摇摇欲坠的她。
“你觉得怎样?”
“不要浪费你的真气,没用的。”
那气如入泥海,她虽然不是什么绝世武功高手,这点常识总还有。
“别心急,泰山不是一天造成的,我先把毒气逼到一处,就算一时半刻无法立刻解毒,也没有立即的性命之忧。”
向来人定胜天,他不相信穷自己所有的力量会救不回她!
“我命不好没死透,也随时会走,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百里陌怒急攻心,横著脸回到外头再进来拿著他从不离身的长剑,直直伸到拂净面前。
“除非你一刀砍了我,我要是死了就随便你活不活!”
“你是牛头啊,讲不清楚,我要写休书、休书,我不认识你啦!”
这么任性的话统统往他脸上扔,就不信他还待得住!
百里陌把剑放到她手里,沉痛道:“我害你伤成这样,我曾经答应过岳母要好好照顾你,你却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小净,不要生我气了好吗?”
拂净负担不起那么沉重的凶器,摇摇晃晃的把飞仙捧到桌上放好,双掌压在剑棱上,垂睫低语。
“生气?我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哪来的力气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从来都只是你多余的包袱,你行行好,就放了我吧,我活不了多久了,不管你要不要,不管是我拖累你还是你抛下我,陌,就到此为止吧我们。”
要跟这样的男人拔河,现在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情绪大起大落让脆弱如风中烛的她吃不消了,一口甜腥味涌在喉间,用尽力量才能压下去,这千般爱恨纠葛,真的到此为止吧!
“净净,你别恼。”
“请你出去!”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踏出房门。
拂净不知道越是秉性纯直的人犯了错,罪恶感会越发强烈,自从百里陌在荒山失去她没有一刻不自责,离去片刻,他很当然的回来。
好不容易才把气拂顺的她只能叹气。
“穹管事去了沧州,暂时不会回来,我让人照药方子煎了药,你趁热喝。”
除了药汁,一小碟黄澄澄、油亮亮的腌渍金桔就摆在托盘里。
“那是毒药。”她凄然。
百里陌凛然,双目尽赤。
“你知道?知道是腐蚀腑脏的毒药你还喝?!为什么?”要是她能禁得起摇晃,这会儿大概被当作米糠袋子摇了。
他端进来的当然不可能是毒,是他要木兰连夜调配出来,然后跑遍京师才找齐的解毒方子……即便一时半刻解不了毒,也能压制散发的毒性。
“我被马贼丢在瓦砾堆的时候是穹大哥救了我,我选择相信他。”
就像很久以前,就像上一辈子……她也曾毫无心机的选择全心全意爱上一个少年,两人婚后并辔闯荡江湖。
那时候的江湖好美,尽管荷包不宽裕的他们只能喝白水啃干粮,有时候还会夜宿野地荒庙,可是她完全没怕过,因为身边有天神般的他,那日子仍旧美得像首诗。
的确是首诗。
诗句向来只存在书册里,现实的人生并没有那么美丽。
什么琴棋书画,刀枪剑棍样样精通,不过是女儿家在闺房里打发时间的玩意,那些样样精通、样样疏松的皮毛,可能连只鸡都杀不死。
百里陌没有要求过她杀鸡,只是万般宠爱的把她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