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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了老半天,还是等不到宝贵回来。她转到桌前,拿了木鱼叩叩乱敲,翻了佛经,唏哩呼噜念了起来。

  叩叩叩,咚咚咚,难以磨灭的鼓声响在耳畔,她好像听到那雄浑有力的「大风起兮云飞扬」……

  哎呀,分心了!明明是想忘掉他的,怎么反而记忆更鲜明了?

  扔了木鱼槌,她盘腿坐到床上,撑着下巴发呆。

  唉,他也是想忘掉她的吧?他们都是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

  端木骥消失在后宫已经整整两个月了。他不再踏足御书房,每天下午在勤政阁教完阿融就立刻回家,甚至新春过年的皇室家宴团拜也没过来。

  果然是一场梦。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很好,她不会再想了。

  「娘娘,娘娘。」宝贵踩着细碎的脚步进来。「妳要的东西来了。」

  她一跃而起,看到大托盘上的十几只碗,登时傻了眼。

  绿豆、红豆、黑豆、白豆、黄豆、青豆、花豆、毛豆、豌豆、蚕豆……

  「妳、妳拿了这么多豆子……」

  「是啊。」宝贵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娘娘妳只说要豆子,我去御膳房一瞧,哇!原来有这么多豆子呀,就每一种都抓一大把回来了。」

  「好吧。」

  谈豆豆决定认命,将这些豆子洒到地上,保证她捡到累昏了。

  昨夜她丢下两百枚铜钱,打算捡到累死自己,这才不会让心里的花蝴蝶胡乱飞舞——结果不用一刻钟就全部捡回来了。

  是钱咧!分毫皆是老百姓缴给朝廷的血汗钱,她怎能随便拿来玩耍?要是掉了一枚,她都得痛自忏侮。

  她捧起一碗绿豆,忽然又想到,话说回来,绿豆也是钱买的。

  「娘娘,妳拿豆子作啥?」宝贵兴奋极了。「缝沙包吗?」

  「沙包?咦?」谈豆豆捻起几粒绿豆,在手指间摩擦着。「对喔,平常我们是用绿豆做沙包,不知红豆扔起来的感觉怎样?花豆太大了吧?可能不好扔……不不,我不做沙包。」

  「不做沙包?」宝贵还想再问,忽然就看到娘娘将整碗豆子洒了出去,滚了满地颗颗跳动的小豆子,她惊奇地道:「哇!洒豆成兵!娘娘,妳在施什么法术?快!教我,宝贵也要学!」

  「什么洒豆成兵?」谈豆豆正想蹲下身,展开刻苦自励的严酷考验,却被宝贵摇得身子乱抖。

  「娘娘忘了啊?过年时几位娘娘们一起看戏,管太后点了一出天师收妖,妳看了哈哈笑,贤妃还嫌妳笑太大声,给妳一记白眼呢。」

  有吗?谈豆豆努力回想。她是记得过年有看戏,但戏台上演什么她全无印象,大家拍手,她跟着拍手,大家笑,她也跟着笑,眼里却痴痴瞧着进宫问安的定王妃,想问她:你家的一号马怎么了?他好不好?

  「那张天师可厉害了。」宝贵兀自呱噪不休,比手划脚地道:「他就是这样右手一洒,当然没有豆子啦;然后再拿剪子喀喀喀剪草为马,后台就钻出一个骑竹杖的二楞子,权充是千万兵马,大家都笑死了。」

  剪草为马?谈豆豆又茫然了。什么鸡鸭鱼肉不好剪,偏生去剪一匹马来扰乱她的心?

  她又拿起一碗黄豆,往空中一抛,顿时豆下如雨,咚咚弹跳。

  「好好玩喔。」宝贵期待地问道:「娘娘,我可以洒吗?」

  「好。」

  下一会儿卫夫,十几碗豆子全部洒落在地,五颜六色,珠圆玉润,在烛火的闪动之下,仿若一幅浑然天成的鲜艳地毯。

  「哇!好漂亮!」宝贵蹲下来,随意抹了一把放在掌心,抬头笑道:「娘娘,要是放在水晶瓶子里,瞧着心情就好了。」

  「串起来当门帘,花花绿绿的也很好看。」

  「还是缝成枕头,不不,这样就瞧不见豆子了。」

  「不如煮成什锦豆子粥吧。不,加些蜂蜜、蜜枣、桂圆,变成甜豆汤。嗯,还是和些糖、面粉、桂花,蒸成一块甜豆糕……」

  「呜,娘娘,我口水掉下来了啦。」

  别说宝贵掉口水,就连谈豆豆也是满嘴的口水……哎呀!她懊恼地抓扯头发,怎么就分心玩起来了呢?

  她立刻蹲下身,注目满地的豆子,咬紧牙关,准备展开一夜无眠的捡豆行动,好能藉此忘掉那只老在心底奔驰的马。

  眼前突然冒出一只笤帚,刷刷刷地扫开她的豆子。

  「宝贵,妳干嘛?」

  「娘娘平常提倡节俭美德,」宝贵很勤奋地扫地。「我扫起来拿去御膳房,洗干净了,请人做甜汤呀。」

  谈豆豆瞠大眼,跌坐地上,立刻又被宝贵赶起来扫豆子,她只好回到床上,撑着下巴愣愣地发呆。

  唉!难道一边捡铜钱或豆子,就不会一边想着不该想的事吗?

  不如就大力一挥,一把扫开吧。

  第9章(1)

  定王府,三个儿子难得同时在家,一起陪同爹娘吃晚饭。

  定王妃春风满面,眉飞色舞,迫不及待地宣布好事。

  「阿骥啊,今天小皇太后找娘进宫,说要帮你作媒呢。」

  端木骥陡地凝住夹菜的动作,一双深黝的瞳眸就直直盯着筷尾。

  端木行健急忙扯扯老婆的衣襬。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大心情不好已经很久了,当爹的都不敢吭声了,千万别去惹他呀。

  「娘,大哥他无心婚事。」端木骅闷头吃饭,他肯帮忙讲一句话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娘啊,让大哥自己挑啦,别为他白费工夫了。」端木骝决定三两口吞完饭,准备开溜免被波及。

  「你们两个不要给老娘装傻。」定王妃瞪了眼,顺便教训道:「就只会拿你们大哥挡在前头,他不娶,你们不会先娶吗?存心不让我抱孙子。」

  「娘,长幼有序嘛。」端木骝陪着笑脸,为娘亲碗里送进一块香脆脆的炸鱼酥。「娘,笑笑,别挤出皱纹了。」

  「爹,娘,我吃饱了。」端木骥放下筷子。

  「阿骥,坐下。」定王妃赶快拍拍两颊,揉开了被儿子们气出来的法令纹,笑咪咪地拿出一卷纸,翻开第一张。「你瞧陈尚书六女儿如何?」

  端木骥随意瞄了一眼,拿起汤碗,头仰得高高地喝汤。

  「太后娘娘可是帮你调查得一清二楚喔。」定王妃还是喜孜孜地道:「她知道你喜欢懂音律的姑娘,这位小姐会筝、琴、笛、琵琶……哎呀,我也说不清了。娘娘还说,人家说不定会唱曲儿给你解闷呢。」

  端木骥重重地放下碗,桌上其他三个男人皆是心中一跳。

  定王妃才没注意到儿子的神情,又翻开了第二张画像,热切地道:「不然,这位李侍郎的侄女素有才女之称,她已经出了两本诗集,你喜欢会读书的小姐,这位就是首选啦。」

  端木骥垂下眼睫,定睛注视没有吃完的白饭。

  「将门虎女更好。」定王妃翻开第三张,指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饼脸。「周总兵的女儿如何?她有乃父之风,拳脚功夫一流。呃,长相是有点儿抱歉,可娶妻娶德,更何况娘娘说,你脾气刚硬,得理不饶人,最好找一个强悍又强壮的老婆,夫妻俩旗鼓相当,你才不会嚣张到欺负老婆。」

  碰!一个很压抑的拳头用力捶上餐桌,揉了又揉,似乎打算将大好的紫檀木桌面揉碎。

  端木行健赶紧抱起饭碗,夹了几样他爱吃的菜,万一这桌子让不肖子砸了,那他今晚就要饿肚子了。

  「好吧,这姑娘是丑了些,抱歉了。」定王妃跟丑姑娘道歉,再翻开第四张画像,笑呵呵地道:「男人当然喜欢温柔婉约的小姐了,朱总督的三孙女保证好,她成日在家刺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文静乖巧,相貌美丽。这几个高巡抚的女儿、廖学士的表妹、郑巡抚的外甥女都是一样的个性,你不如就挑一个顺眼的吧。」

  「娘,我没兴趣。」端木骥终于开口了,一张画像也没瞧进去。

  「也不一定要挑官家小姐。这位女夫子你一定有兴趣。」定王妃继续奋斗,喋喋不休。「她继承了她爹的书院,教导乡里妇孺读书识字……不喜欢?那这个培养出新种海棠的农家女也不错。她家花田很大,你们生了娃娃可以在里头玩捉迷藏……还是不要?呜!」定王妃将画像全翻完了,顿觉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抱孙希望又落空了。

  「其实——」始终不动如山、稳稳吃饭的端木骅开口道:「这几位小姐的个性和特色组合起来,很像是一个人。」

  「谁?谁?」定王妃眼睛发亮,立刻将画像扔到一边去。

  端木骅这会儿又不说话了,接收到娘亲殷切目光的端木骝只好硬着头皮道:「娘,妳上宁寿宫玩,有没有见到那儿摆着琴、绣架,还有很多养莲花的水缸?」

  「有啊,还散了一地的书,都来不及收拾呢。」

  「当妳和娘娘聊天时,是不是有个宫女在旁边很认真地读棋谱?」

  「什么?阿骥喜欢傻呼呼的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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