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太医,是平王爷。」
「唔。」谈豆豆拿手撑下巴搁在枕头上,顿感索然无味。
「他教我这样推拿的喔。」宝贵很得意她新学的技巧。
「哼。」谈豆豆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不想听到这个人。
「不过平王爷还是很可怕。」宝贵心有余悸地道:「他说要是我和陈公公敢将娘娘爬书架的事情说出去,就将我们埋到御花园当花肥。」
「他唬妳的啦。」感觉宝贵的双手略微不稳,谈豆豆回头笑道:「他要敢,我一定会救妳。」
「娘娘,我本来也想救妳耶。」宝贵说着又兴奋了。「平王爷一直站在那边看妳,老是不走,又不让我过去陪妳,忽然就看到他脱了衣服蒙妳,我差点以为他是要闷死娘娘了。」
「呵。」谈豆豆伸长手,拿来床头的一本县志,随意翻了翻。
宁寿宫突然多出了好几箱书,听说是整修藏书楼,没地方摆书,就借宁寿宫摆放了。
好呀,拿宁寿宫当仓库了,不但有书,还有他那一件袍子呢。
她脸蛋突感燥热。太后宫中当然不能出现男人的衣服,她和宝贵躲在房里搓搓洗洗,拿了熨斗熨干,还亲手缝补几处因救她而撕裂的破洞。
真烦!他是丢一件破衣服给她找麻烦的吗?
可是,那晚迷迷糊糊中,她拽着那件温暖的破衣回宫,累得倒头就睡,隔天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裹在他的气息里……
哇!她用力抓抓脸皮,再伸手去取床头碟子里的点心。
「真好吃。宝贵,我留几块给妳吃。」她津津有味地嚼着。「南门的白糖桂花藕粉糕最好吃了,我爹知道我爱吃,进宫总不忘带一些给我。」
「那是平王爷早上送进来的。」
「呕!」半块糕含在嘴里,谈豆豆瞪大了眼睛,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直到香甜滋味的藕粉糕慢慢化在嘴里,她才咂了舌头吞下。
「娘娘,我再跟妳说喔。」宝贵拿来扇子,轻轻掮着娘娘的屁股。「平王爷那晚好奇怪,我以为他走了,后来才发现他跟在轿子后面,一直送到了宫门前。」
「他是等着看我死了没。」她不敌甜糕诱惑,又去取来大吃特吃。
「可我听到他叹气。」宝贵见药膏全数吸收,便为娘娘拉上亵裤。
叹气?他忧国忧民,也没听他叹过一口气。谈豆豆嘴里塞着糕,眼睛看著书,屁股感觉着药膏的清凉意,思绪飞了老远,不知道要归向何方。
「他叹气是因为怕我死了,他要举丧很麻烦,更不想为我披麻带孝。」她满嘴含糊,为这声叹气下个注解。
「后来听守门公公说,王爷在外头站到三更……」
「他爱罚站是他的事,我要睡觉了。」她拉来被子,将头蒙住,翻个身,打算躺好,「哎唷喂……」
屁股痛啊!
都是他害的啦!他是施了什么法术?只是背后议论他也有事?!
呜哼!她再也不想听到、看到那只可恨的木头马了。
*
桂花满枝,点点晶白,秋风吹来,坠落如泪珠。
「王兄?」端木融怯怯地唤人,这是第三声了。
「嗯?」端木骥的目光由窗外的桂树回到眼前的少年。「有事?」
「奏章批好了,请王兄过目。」端木融恭敬奉上。
端木骥迅速浏览过去,点了点头。「皇上以后有事就召见大臣商讨,臣不再对皇上的奏章表示意见。」
「吓!可是……」端木融十分惶恐,他明白,这是王兄放手让他亲政的时候了。
「皇上已经十六岁,这一年来学得很快,已有判断是非,分析政事的能力。」端木骥脸色严肃。「再说,以我们端木家子孙的聪明才智,本王十六岁都可以中状元了,皇上还不能自己主持朝政吗?」
王兄是旷世奇葩啊!端木融不敢反驳,但仍企图挽回他的心意。「呃,朕觉得……还没学够。」
「从明日起,我教你兵法。」
「谢谢大哥!」端木融好乐,只要有机会亲近王兄,随时请教,再有天大的难题都不怕了,高兴之余,一声亲切的大哥就喊出来了。
「大哥,你们真好,你教我政事,二哥保护我,教我功夫,三哥教我骑马打猎,有你们三个好哥哥,我真是幸福极了。」
望着那张兴高采烈、还不够老成的脸孔,端木骥勾起了微笑。
「阿融,我以为后宫并不需要两位太后,免得意见不合造成困扰。」
「咦?」这是他当皇帝以来,不,打从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听到王兄唤他阿融,这就表示大哥将他当成亲小弟,大家和乐一家亲喽?
端木融心生欢喜,但又觉得怪怪的。大哥突然提出家务事,好像话中有话……难道他想废掉其中一位太后?
母亲个性恬淡,有他万事足,视名位如身外物,而且他是皇帝,就算娘亲不当太后,至少也是个太妃;可是他所崇拜敬爱的太后娘娘向来跟王兄不合,两人见面老是拌嘴拌到翻脸……
吓!娘娘有难!不能废掉娘娘!他要巩固娘娘的地位啊!
「母后和娘娘感情很好,不会意见不合。」他心念快转,忙道:「八月十五中秋正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朕和母后商量过了,打算为娘娘贺寿。」
「去年不是没办吗?」
「去年朕刚即位不久,不知礼数,又值昆仑国战事,就疏忽了。」
「好吧,你是皇上,你作主。」
「那朕就找司礼监交办下去了。」
端木融暗自心痛洒泪。呜,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曲折拐弯的心思了?他很不想跟大哥玩弄心计,他还想当一个纯朴的孩子啊。
端木骥又转头望向窗外桂花,瓣瓣莹润,飘飘如雨,令他不觉又想起了一个只会将泪水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小姑娘。
他想让她开心呀!他若有所思地轻敲桌面,嘴角扬得更高。
呵!他很满意。皇帝思虑周密,举一反三,长进很多了;不过,想跟他攻心计的话,还是慢慢学着吧。
第6章(1)
谈豆豆坐在宁寿宫门前特设的宝座,被拜得头昏眼花。
她十八岁,不是八十岁耶。阿融特地为她举办这个隆重的庆寿大典,简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身穿全套凤冠霞帔礼服,先是皇帝率文武百官跟她三跪九叩,再来是自家的妃嫔公主驸马皇亲国戚跟她三跪九叩,然后又是命妇宫女跟她三跪九叩,拜到她好想跪下来叩头回去,拜托他们别再拜了。她不是王母娘娘,更不是菩萨,就算不被拜得折寿,也被拜得折福了。
但她一动也不敢动,而是端庄地坐在锦绣软褥上,含笑答礼。
她知道阿融的用心,也很感动,毕竟先帝留下来的妃嫔那么多,二十几个成年的公主也不见得心服她这个小太后,他是藉此仪式彰显她皇太后的崇高地位,好让她更具威仪统御后宫;又值中秋,寿宴和中秋宴合办,既是名正言顺,也不会流于铺张落人话柄。
冗长的仪式结束,乐班奏起祥和的曲子,盛妆舞伎鱼贯进场,她赶忙喊了管姐姐跟她坐在一起同享殊荣,准备观赏接下来的贺寿节目。
端木融则是坐在左侧另设的椅上,神情轻松愉快,看着舞伎捧着一颗颗大寿桃翩翩起舞。
谈豆豆心情放松,乐曲轻快,舞姿曼妙,场子上充满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她藏在裙下的脚掌不觉轻轻地点了起来……
吓!她察觉远处一道射过来的目光,立刻按下脚板,很用力地将自己定在座位上,这才不会跳起来手舞足蹈存心气死他。
爹都来跪她了,就这个不肖侄儿刻意避开,跟着侍卫站在远远的门边观礼;别人拜不拜她,她不在意,就他不来拜,她非常在意!
「宝贵,妳去问平王爷了吗?他家的二号马呢?」她小声问道。
「娘娘,平王爷说,端木统领另有要事,不克过来护卫娘娘的寿典,所以就由他暂代职缺。」宝贵也小小声地咬耳朵。
最好尊贵的辅政王爷会去代三品的禁卫军统领啦!谈豆豆横睨了过去,很不客气地跟那对毒龙潭隔空交战。
端木骥叉着双臂,十分不敬地朝她颔首致意,眉梢眼角嘴巴都是笑,还随着乐音拿右掌轻拍左手臂,好似模仿她拿脚打拍子。
可恨啊!为什么他就是能看穿她?他再笑?!哼!她就更用力地给他笑回去!
「臣顾德道拜见皇太后。」眼前突然摸来了一个老人家。
「顾丞相!」谈豆豆回神,有些讶异;她记得他讲话很会喷口水,对她的垂帘听政很有意见,不过也算是很忠心的啦。「你有事?」
「臣恭贺皇太后万寿无疆。」顾德道涎着笑脸,拉过身后一个小小姑娘。「太后娘娘,这是臣的长孙女,请为臣牵线作个媒人。」
「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管太后在旁听了,点头微笑。
谈豆豆乐得行善积德,望着小姑娘一张清丽稚气的瓜子脸,心生好感,便拉着她的小手,问道:「妳叫什么名字,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