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应如意抽回手,白了他一眼。「奴婢这就倒茶。」喝个茶都要人伺候,这些爷呀!
她先倒了茶给赵子昂,然后将茶送给赵子扬。赵子扬拉住她,嘻笑道:「来,妳也一道坐下,别尽是站着。我倒杯茶给妳——啊,这般绕过去有些碍事,不如就麻烦二爷了。」
「不用了。」应如意抽开手站起身。「奴婢站着便行。奴婢也没资格喝茶。」
奴婢、奴婢——这声声奴婢,今日不知怎地,如刺猬般,刺得他极是不舒服。赵子昂表情动一下,眸里躁气一现而褪,忍住气般。
「听说二爷带妳去过温泉池子了?」赵子扬一副不察不觉。
「欸。」
「觉得如何?瞧你们二爷多疼妳。妳若喜欢,尽管对你们二爷开口无妨。」嘻嘻又是一笑。「我听说那事了。不必害臊,妳跟二爷在池子边温存,原属美事,好生伺候你们二爷。二爷因故怀有心结,厌弃女色;这院子妳也瞧见了,除了妳,再无其他年轻丫头,所以妳可是任重道远——」
「够了!」越说越荒唐。脑里自然回想起的,应如意那近乎赤裸的身子与修长玉腿,并不使他诧讶或惊异,这是男人本性会有的反应,本属自然。让赵子昂暴躁的,是赵子扬毫无顾忌地触碰他的禁忌。
他亦明白兄弟子扬的用意了。应如意不过是一颗棋子,利用她来使他忘却那件事,解开他心中的结。可子扬却不想,这粗俗无知的丫头能有这般的能耐吗?纵然他已对伊人死心,可一百个应如意也抵不过一个颜彩云。
「你给我滚,别让我再见到你在这院子里瞎混。」毫不客气赶自己的兄弟离开。
「恼羞成怒了?」赵子扬挑挑眉。「我不过在这院里喝喝茶,与你的丫头谈谈心说说笑,你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你要喝茶,我让人把所有茶叶都送去便是,少在此烦我!」
「谁烦你了?你不高兴,尽可以离开,可没人绑住你。我不过与如意说说话,也不成了?」
又扯上她了。
还当她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兄弟有过节,硬要扯上她,合该她倒楣,平白受罪被冤屈。
「三爷,奴婢可一句话也没说。」都是他自个儿自说自话。「奴婢身分卑微,没有资格与三爷谈心说笑。」
从云对她投去一眼。赵子昂却蹙起眉。
赵子扬抿抿嘴,似笑非笑。「哟,主子跟丫头一条心。如意,你还真护着你们二爷呀。」
「谁让妳多话了?」那冷脸一扬,朝她射了一记冷箭。
「二爷不让说,无妨。三爷我让妳说便是。」赵子扬仍是笑嘻嘻,态度不正经。「不过,说正经的,妳签了一年契,对吧?如意。说是到京城投亲,可妳究竟是何方人氏?打从何处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应如意不防一愣,不明白他的用意。赵子昂更是懒得再耗下去,不发一语便起身离开。身上纸折子掉下来,上头记了几户欠租庄稼的名字,他打算过两日到田庄上去处理,是否对方发生什么困难。走开几尺远,发现怀中纸折子掉了,又折回去,听得应如意正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天上天女下凡,因故谪到人间,你信是不信?」
先是一阵沉寂,而后爆出子扬笑时特有的、带些揶揄、显得十分欢愉的大笑声。
「我信,我自然信。妳即便说妳是龙女或西王圣母,我也信!」
笑成那样,根本就是不信。
「你——」应如意恼怒白他一眼,不防瞅见去而复返的赵子昂,表情一僵,有些尴尬。「二爷。」
赵子昂神态冷肃,无一丝笑容。「三爷随意率性,可不表示妳可以跟着胡言乱语,别忘了妳自己的身分。」
「是是。」这个猪头,如此重视门第身分,拿身分地位压她。可阶级差别和意识从来没有消失过,这个「旧石器时代」尤甚如此。说个话都不行,那么,她退下总行了吧。「二爷、三爷,若无其它事,那么奴婢告退——」
「三爷!」赵总管急匆匆定来,打断她的话。走近了,才发现二爷,赶忙道:「啊,二爷,您也在。」日光一瞥,果然,那个惹祸精如意丫头也在。
「赵总管,你还真厉害,连我在二爷院里,你也找得着。」赵子扬笑嘻嘻,一脸大为佩服。
光会寻开心!赵总管心中嘀咕,垂着八字眉,一副苦瓜脸。「三爷,你忽然变得与二爷兄弟情深,近日常往北院这儿跑,这府内上下全都知道。」近来他经常一个不小心就愁眉斜垂呀,唉唉,再如此下去,恐怕连嘴角都会抽筋。
「你找三爷有什么事?」赵总管说话时,赵子昂瞥见纸折,弯身捡起掉的纸折。赵总管与赵大爷年纪约莫差不多,于赵老爷那时便入赵府,与赵府四兄弟一同长大,名义上虽是赵府仆人,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赵府「总管」——什么都要管,爱操心又爱叨念,除了赵子昂,赵府其他爷们能躲便躲远一点。
「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啊。」赵子扬一脸无辜。
「我没说您做了什么,不过您还是快回您院里去吧。」赵总管絮絮叨叨起来。「唉,不是我多嘴,三爷,你成日往府外跑,无所事事,也没啥趣味,还不如定下心,帮大爷分担,管管府里的事。若是您嫌府里待着闷,要不,随府的银楼、酒楼也需要人手。我说三爷,您——」
「停——」赵子扬连忙摆手打断他。
赵总管还不死心,晃晃脑袋,道:
「我知道您不爱听,可是,三爷——」
「赵总管,究竟有什么事?」赵子昂总算开口了。
赵子昂一开口,赵总管不敢再噜嗦下去,忙道:「是三夫人跟西园奶奶,两边又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
「还不是都因为那个如意丫头。」瞅向应如意,抬了抬下巴。
赵子昂竟令人意外的,没问明事由,便转向应如意,问道:「妳又惹了什么事?」
「为什么又是我?」好好的也飞来横祸,倒楣透了。「我可啥也没做,可别冤枉我,把什么事都赖在我头上。」
啊,烦死人了,规炬这么多,没事也要赖她错。沦落成个奴婢够糟了,她受够了,她不干总行了吧1
第六章
古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她「包袱款款」,不干了,走人总可以吧……
「妳在干什么?」没想到赵子昂居然跟到她住的小屋,从云在外头待命。远在北院西南边陲,孤立一间小屋,挨着院西边林树,婆子也不住这边,简直给流放边疆。
「收拾包袱。我受够了,不干了总可以吧?」
「谁准许妳离开的?」冷眼打量这小屋,除了桌椅、木床,别无长物,十分简陋萧条。她一直都住在这里?他不想理睬她的事,将她丢到院内最偏远之处,没料到会是如此境况。瞧床上寝具薄少,根本不保暖,所幸已入夏,天气已渐暖燥。「妳一直住在这里?」
「不就你让我住这里的,你该不会说不知道吧。」明知故问。也不叫「二爷」了,亦不满口「您您您」的。
什么曼菲士、宗将藩,骗死人!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这种不开化的石器时代。该回小红那里,想办法回她可爱的文明世纪。虽说理论上时空变动好像、应该可连结任何点——天晓得,她真懊恼没有好好把物理念好——可她想,就像台风、地震,时空变动这回事还是有它的规律吧。她还是回到她莫名其妙被卷到这里的最初地点比较妥当。或许地球的磁场变化或什么关系,那地点的时空扭曲较异常,就像有些地方地震比较频繁一样。不过——不过,她能恰恰好回到原来的时间点与空间点吗?若一不小心跑到穴居时代或只差个十几二十年,那也是很惨啊。
啊啊!不幸,真是不幸!她怎么会这么不幸?
「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离开赵府。」不是劝告,而是命令。
「我不干了也不行?」应如意瞪眼。
「不行。」先前既逐她出府不成,她自愿离开赵府,自是最好,可他不许任何人违背他。在赵府里,他的话便如同圣旨,这身分低下的丫头,自然不许例外。
「你以为你是谁?了不起我把银两凑了还你!」然后一拍两散。
「妳有钱吗?」赵子昂居高临下睥睨她,冷声道:「妳最好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分,以这种态度与主子说话,惹火了我,我尽有办法送妳上衙门。」
对哦,她差点忘了,这该死的石器时代没是没非,有钱才有是非仁义。一旦入了奴籍,那更几乎是永无翻身之日,当个妾便偷笑。这石器时代,是没人权那一套的。
「二爷您不是一直想撵我出去?」好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我只签了一年契约,随时可解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