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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重复着同首歌,唱过无数回合。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哪里,就连自己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她失去陌陌、失去慕晚,她的心事只能自己和自己对谈,她的一辈子走走停停,飘泊不定……

  *

  第8章(2)

  意外。

  默默拖着疲惫步履回到公寓时,慕晚站在门口等她,见到她,二话不说,将她拥进怀中,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挤入胸腔,融为一体。

  不懂,她不懂他的出现、他的憔悴、他的欲言又止……他要结婚了,不是?

  他完美的下巴冒出青色髭须,他的深邃眼睛布满红丝,要当新郎的男人,怎可以狼狈?

  他不顾默默意愿,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嘴边,微微的刺,剌痛她的神经。

  不行,她才在练习着如何一个人吃饭旅行、看书写信,他出现,瞬地打破她的惯性规律。

  再次拥她入怀,又加上力道,默默挣扎,练习适应孤独很辛苦,她不要前功尽弃。

  “别动好吗?我想抱抱你。”他在她耳边说,声音低哑闇沉。

  他哭了?病了?这不是新郎该有的表现,默默紧绷的手松下。要抱抱就抱抱吧,她也想被拥抱,这感觉比一个人对话谈心要好。

  吸气,她吸进他的气息,不是古龙水,是淡淡的麝香味,科学家说那叫费洛蒙,用来帮助动物求偶的工具。

  只是呵……他想求的偶不是她,他怎能在她面前散发香味,蛊惑女人犯罪,是很坏很坏的行为。

  她没动,任由他安静抱住自己,她在他的体温中游泳,载浮载沉,安心舒适得不愿言语。

  他抱着她,连日的纷乱消失,他又能神闲气定。

  她学过魔法吗?怎什么都不做,便让人顺心,她该去当心理医师,那么台湾的躁郁症人口将大幅减少。

  不对,她是养蛊的苗女,她在他身上下了蛊,教他离她三百哩便心痛得无法自已。

  他们相拥多久?不知道,大概半个小时或更多吧。

  他不顺的呼吸顺了,她的心酸少了,他和她同时知道,遗忘对方,不在能力范围内。

  “你还想抱我多久?当我们变成化石,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名称会不会叫做茱丽叶与罗密欧。”默默先开口,她试着轻松……但没成功。

  “你去哪里?我等你两天。”

  两天,他以为她不回来了,以为她从他认识的世界消失。

  他吓坏,在她的屋里流连徘徊,不敢离去。第一次,他恐惧无助,她严重破坏英雄的自信心。

  他等她两天?怎行?他是大忙人,有成堆工作等他进行,还有霭玫,他日日夜夜盼她清醒,她醒了,他怎能不留在她身边?

  但默默没问这堆问题,她说了另一句——

  “你有我的钥匙。”

  “我知道,但在门口等,你回来,我会马上见到你。”

  门里门外的距离有多远?不过短短十秒。

  “那么急着找我?”

  默默被他大大的身子包裹,紧贴的身躯,胶合的四肢,假使他们是上等巧克力,会在这样的温度里融化。

  默默得到新体验,原来“被收纳”很舒服、原来她身心健康,绝对不会得到幽闭恐惧症。

  “对。”

  他很急,急成热锅蚂蚁,他迫切找到她,却没想过找到她之后,能做什么事情。

  “要告诉我什么吗?”

  他们还是好朋友嘛?他们分享的快乐,仍然胜过独自拥有吗?

  他说不出口。

  她叹息。“要不要……我们进屋再谈?”

  “好。”

  慕晚打开门,带默默进屋。

  仿佛两人进屋,立时回到从前,他积极工作、她慵懒歪在一边,他不必抬头便知道她在偷瞄自己,她被逮到,红了脸,闪开眼。

  默默放下包包,为两人倒桑葚汁,这是她仅有的饮料。

  这回他喝了,不皱眉头,没有批评,反而觉得它酸得符合心境。

  两人对坐,三秒,他把自己挪到她身边,大手一勾,勾她入怀,扣住她的腰,他不要她无缘无故失踪。

  他的脸靠在她颊边,胡渣刷痛她的脸。“你该刮胡子了。”

  “你家里没有刮胡刀。”

  两天,他吃光她的存粮,穿她的浴袍、睡她的床,他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但,照管不了。

  “你一直没回家?”她惊讶。

  “对。”

  “为什么?”

  “我明天要结婚了。”他说。

  说恭喜吗?这是最切合题意的回答,可是她说不出口,她脑海里有几百句琴瑟和鸣、白首偕老的贺词,偏偏话到嘴边,痛了喉。

  这不是身为好朋友该有的表现,她应大叫大跳,或者用力捶他一拳,笑说:“了不起,动作真快。”

  但,她做不到。

  “呃。”默默还是发出音,一个连自己都不满意的气音。

  “我不想结婚,可是我要结婚。”他说。

  “我的语文程度不坏,但你难倒我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睁大眼睛,她不让泪水往下流,好朋友守则第一条——为对方祝福。

  “我以为三十天不见你,就会忘记你。”他也做了计画,恰巧和她的计划相仿。

  默默苦笑,真是心有灵犀。

  手压在他的手背,他们都太小看遗忘,以为不理会、眼不见,遗忘便自动成局,没想到它是寄生在他们身上的藤蔓,非把他们的养分吸干、生命力摧残殆尽,才会教他们遗忘过去。

  “我失败了,我没办法入睡,一闭眼,我们在山谷间大叫‘陌陌,我爱你’、我们在沙滩上比赛谁的足印多、我给你一千块,你为我唱一首鱼儿水中游、你在向日葵花田里向我逼婚……画面一再重现,然后天亮,我将你更加牢记。”

  她懂,他也占据了属于陌陌的夜,出现又出现,每次出现都有不同的形象。

  一下子是大型活动冰柜,一下子是温柔好男人,一会儿严肃,一会儿体贴,不管哪个房慕晚,都教清晨醒来的默默落泪。

  她不但毁了和陌陌的约定,又让自己变成爱哭鬼,这种朋友……真的不该交往。

  “乐乐关在房里哭,她问我,是不是不能再见你。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确定。我找不到人问,我想问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想你,让我眼睛望住霭玫时,看见的不是你的身影?”慕晚把脸埋入她发间。

  很难吧,两天花莲行,她处处见到他。

  明明陌生人矮了他二十公分,她还是误以为他站在前面,快步行进,她老听见他的笑声、老看见他对自己招手,怎么办呢?她得了妄想症。

  “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不懂自己爱了霭玫那么多年,怎么再面对,她会变成陌生人?

  我想呵护她,但每个动作都让我觉得虚伪;我努力想为她创造快乐,我带她和乐乐四处郊游,但在她身边的我,无法快乐;我试着和她说话,试着抓回过去的感觉,却发现自己好累。

  默默告诉我,是我变了吗?为什么我变得怕她?为什么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爱她?”

  他恐慌吗?

  她也会。

  她怕自己幸福太过、忘记陌陌;怕自己变心、遗失往昔,她挣扎再挣扎,是他一句句开导她,让她相信,她的幸福是陌陌的希冀,她才放手任自己开心呀,怎地现在,他也对自己起了怀疑?

  “你说,我该怎么办?”

  “完蛋,你爱上我了。”她似真似假地说。

  她只想把凝重气氛弄轻松,没有别的意图,真的。

  她知道他就要结婚,也许有点婚前恐惧、也许有点摸不透心情,她想扮演心灵导师为他解套,就像他对自己做的那样。

  可是,他居然回答:“我知道,我爱上你了,我是个不专一的男人。”

  他这么说,她怎么回话?她发傻,接不出新句。

  他爱她!?

  她被他的话打出五分昏迷。他爱她……他爱她……他爱她……她……爱他……

  藏在“朋友”后面的关系被揭穿,她不知所措,心慌乱意,她慌得说不出话。

  他是霭玫的,有明文规定,他们的订婚只是权宜,她爱上慕晚已是不该,他怎能抛弃需要保护的霭玫,变心?

  “我真差劲,我爱霭玫的时候,她爱赵儡:我爱你,你爱陌陌。我好像非得当人家的第三者。”

  他的苦笑让她想哭,他们搭错线,再多的悔恨皆于事无补。

  “我自私想过,也许我可以告诉霭玫,我们已经订婚,我和她已成过往,当朋友或兄妹都不错。我会尽全力把她的生活安排的舒适愉快、无忧无虑,你也能帮助她,重新点燃生命斗志,她会变成我们的好朋友、乐乐的好母亲,也许若干时日后,她会找到新爱情。

  但她不过听见我和乐乐在谈论你,就疯狂了,她哭喊着,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她到处砸东西,对着我喊赵儡,甚至拿刀子划手腕,流了满地鲜血,乐乐吓坏了。

  医生到家里看霭玫,她紧抓住我,哭求我别送她进疗养院,她说,只要结婚就好了,结了婚她会安心,不再乱发脾气,她一再保证,只要拥有婚姻,她会变成过去的霭玫,可爱、惹人怜惜。默默,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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