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太过聪明绝非好事。
“娘,你言重了。”若是瓶儿,她会说“玩得很痛快”。
“我也不拐弯抹角的直说了,如果你能生,至少要有两个以上的男丁,一个姓赵,一个姓风……”
“风?”她不问原由,只觉怪异。
“反之,你若一生无子,日后定要记得祭拜风家祖宗。”未了,裘冉儿补上一句,“当然,在老王爷百年以后,而且这件事绝不能让他知晓。”
她一说完后便迳自离开,留下一连串难解的谜团,叫人困扰。
姓赵的拜姓风的祖先牌位,怎么说都说不通,除非冉夫人本姓风,她想为先人尽点孝心。
绿柳撷下一朵茱花放在鼻下嗅闻,神情写意地赏起月色,之前的事像是不曾发生过,直到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抱住她,她才将头往后仰,靠着厚胸取暖。
“睡不着?”她问。
身后的男子摇着头,在她颈边蹭呀蹭,“娘子,我不纳妾,我只要你。”
第六章
绿柳和裘冉儿的对话让赵玉尘听到多少,又理解多少,相信只有他自己知晓,旁人无法从他平静无波的神情得知。
但是那一夜他几乎是睁眼到天明,毫无睡意地似在思索什么,紧搂着妻子等她睡去,再细细地瞧着他怎么也看不腻的模样,直到东方翻起鱼肚白。
自此之后,他坚决婉拒明王妃的安排,而且态度从容,不管几人前来劝说,不纳妾的决心坚如盘石,毫无动摇之意。
有人说他傻得更严重,居然舍弃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多少人巴望着娇妻美妾全搂在怀中,而他一点也不觉可惜地往外推,果然是个傻子。
可是看在野心者眼中却是心慌难安,他的眼神太过清澈,说起话来有条不紊,目中清明有神,哪有一丝傻气?
张广远恐慌了,明王妃也更加阴沉了,他们合谋的计策迫在眉梢,绝无可能因他的抗拒而停摆,依然照计行事的将张玉琳接进府,企图让两人培养出一丝情意。
“姑姑,你不会真要我嫁个傻子吧?”听说小王爷智如童稚,那她不就成了把屎把尿的奶娘了。
年方十七的张玉琳有张圆润的鹅蛋脸,发色偏淡带点深褐色,身形修长亭亭而立,唇薄,双眼稍嫌偏大,看来有几分塞外儿女的飒姿。
她和张广远并非一母所出,其母是边疆一带依古族美女,当年张父跟随老王爷西征,见其美色强行掳回,差点造成边关大乱。
“傻有什么不好,他的喜怒哀乐全捏在你手中,你要他往东就往东,要他往西就往西,不用担心他会给你气受。”是个最好操控的傀儡。
“可是他不是有个少王妃了,长得跟仙子一般灵美,我若嫁进来不就委屈了,人家会拿我们做比较。”而且是做小,屈居人下,哪有什么威风。
透悉她心事的张静蝉轻抚她的手言道:“只要你争气点,姑姑一定有办法让你当上少王妃。”
“我当少王妃,真的吗?”一听能扶正,张玉琳双眸倏地发亮。
“这个绿柳入府四年,肚皮全无动静,你要是比她早一步有孕在身,她在这府里还有地位可言吗?迟早以无子为由被休离。”到时她便能稳坐少王妃之位。
“咦?姑姑,你不也是无子,怎么……”一见她眼神有变,张玉琳立即机伶地收口。
“琳儿——”她疾颜厉色的一瞪。
不能生育自己的孩儿是她一生最深的痛,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以一个想做娘亲的女人来说,那是一大伤害。
以前有几个婢女看她托腮打盹,以为她睡了,便不知轻重地谈论这件事,她一个恼火就命人重重责打,活活把人给打残了,丢出府外任其自生自灭。
从那次以后下人们就不敢多嘴了,深以为鉴,来往她院落的仆从也变少,生怕说错话落个不死也去掉半条命的下场,故而也冷清许多。
“姑姑,琳儿心直口快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就别生我的气嘛!人家最听姑姑的话了。”她适时发起娇嗔,靠着张静蝉的肩头撒娇。
“你呀你,就是口无遮拦,乱没分寸,要是嫁到人家家中,肯定不得公婆欢心。”口气一缓,她软了心。
她顺着话尾一接,“所以琳儿才来当你媳妇,让姑姑好好疼我。”
张玉琳并不笨,懂得看人脸色,专挑好听话说,她也晓得自己的性子直率又不好伺候,娇生惯养,真要入了他人家门,铁定没多少好日子可过。
可自个的姑母就不同了,而且还是颇有分量的正王妃,不护着自己人还能护着谁,自无婆媳之间的纷争,她大可和出阁前一样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唯一令她颇觉挣扎的是一个傻子丈夫,好花当栽好盆中,每个未出嫁的姑娘都想有个文武双全、体贴入微的好夫婿,谁愿意将终身托付一摊烂泥,从此在烂泥巴里搅和,一辈子也达不到所望。
荣华富贵谁不爱,少王妃的位置又着实诱人,她在取舍之间难免两难,既要佳婿又想尊荣加身,叫人好生犹豫。
“嗯,听话才有糖吃,姑姑定会疼你如命,绝不会让你少块肉,多受气。”她就像她所没有的女儿,甜美又可人,能说两句窝心话。
“多谢姑姑,琳儿会好好孝顺你,每天都来陪你……”她说的是场面话,目的是讨她欢心。
“别别别,你要全心放在小王爷身上,把他的心从绿柳那儿夺过来,尽快怀上孩子我才能为你作主,当妾的地位终究不如正室。”她若非元配岂能高高在上,任意差遣下人。
其实正妃也有正妃的好处,虽然她已不受夫婿喜爱,但终究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再怎么受到冷落也有一定的地位在,下人们不敢造次,让她保有威仪。
“可是他是傻子耶!要我牺牲……”还真有点为难。
一想到要和个傻呼呼的大男人裸裎相见,并做那码子事,她就浑身不舒服,胃里泛酸。
“琳儿,你信不信姑姑?”张静蝉眸子一冷,射出精光。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颔首,“信呀!姑姑最疼我了,不会害我。”
神色一软,她缓气地道:“小王爷并不傻,外界传言有误。”
“咦?”张玉琳突地一讶,露出狐疑神情。
傻了十几年的傻子不傻了,这是哪门子的荒诞话,她又不是没见过小王爷。
“我不知道绿柳是怎么办到的,但小王爷确实回复了智力,少了笨拙和呆愚。”让她很不安,万一他想起十四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张静蝉蓦地摇起头,想摇掉她难以忘怀的一幕,赵玉尘会突然从聪明伶俐的孩子变成傻子,全是她一手主导的,因为……
不能再想了,一想她心里便充满愧疚,原本她是想让裘冉儿痛不欲生,以泄心头之恨,却没想到反倒害惨了一个孩子。
“姑姑所言是真?”傻子也有不傻的一天?
“待会你自个瞧瞧就晓得了,别说姑姑我诓你。”现在的小王爷可不同凡响,是姑娘们一见倾心的俊俏儿郎。
分不清是酸涩还是感慨,张静蝉心中五味杂陈,当小王爷还是个傻子时,她每见一回便厌恶一分,嫌碍眼地视若未睹,认为他的存在会阻碍亲侄子的前途,能早点消失对每一人都有益处。
可这会儿他脑子灵光了,进退得宜,谈吐有物,谦谦风姿不下浑噩度日的广远,她既是忧心也苦恼,王爷后继有人,她真要不顾结发夫妻之情,毁他一世基业吗?
终究夫妻一场,无情怎生仇,她怨的是抢走丈夫的狐媚子,对于王爷的情爱还是有的,虽然逐渐风干中。
张静蝉才一说完,果真听见沉稳的脚步由远而近传来,张玉琳立刻坐正,微带羞色地理理云鬓,抚平裙上皱折,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端庄贤淑的娇羞样。
“大娘,我说过绝不纳妾,不论你想怎么怪罪于我,尘儿的心意绝不改变,望你收回好意。”
昂藏男儿面如冠玉,飞鞘入林的浓眉英挺俊雅,目光炯炯如煦日,鼻梁坚挺,高而丰骨,紧抿的唇透露出一丝阳刚之气,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如飞龙在天,锐不可挡。
面色带愠的赵玉尘目不斜视的走入,步伐坚定的走向斜躺软榻的张静蝉,先行表明来意,无视一旁搔首弄姿,想引他视线凝望的张家表妹。
“不想纳妾是你说了算吗?就算你亲娘也不敢说一声不吧!赵家的列祖列宗就等着你开枝散叶,香火永续呢!”由不得他拒绝。
“赵家的香火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爹还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应分担。
“胡闹、胡闹,侍妾生的孩子能登庙堂吗?你是王爷立下的世子,理应为王爷留后,扯什么胡话。”一个七岁,两个双生子不过五岁多,哪能承继大统。
张静蝉没说出口的是明王爷其他的孩子根本不得宠,他连看他们一眼都嫌懒,搞不好错身而过还认不出亲生儿,根本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