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蝶衣愣了片刻,调匀呼吸,收敛住刚硬的脾气,不耻下问,「你是不是叫人去散布流言,胡乱说些什么坏我名节的话?」
花弄影捂着胸口感慨,「哦~~蝶衣,你已经没有名节了,」一个到处闯荡的年轻姑娘不嫁人、不礼让男人,在这个世间,几乎称得上是败坏风俗了。
「……」任蝶衣已懒得跟花弄影生气乎辩。
他很擅长以柔克刚,总是拐弯抹角的把她的怒火反击给她,让她每次与他争斗的下场,只能是自讨苦吃。
她理智的逼自己隐忍,好声好气的告诉他,「既然你知道我是个不守礼教的人,那你一定也听说过我的脾气不好,过了二十岁仍然没有人向我求亲。所有男人都不敢当我的夫婿,我劝你放聪明些,和那些男人一样,离我远点!」
「可我愿意娶你呀!」花弄影不以为然的笑。「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任蝶衣一怔,又是一阵大笑,却不是因为开心,而是他的反应太可笑了,她深信正常男子是不会爱她这么好强的姑娘,她也不愿为别人勉强自己,改变她的性情与作风。
「老实告诉你,以前我是真的以为最后自己能和冰彦在一起,但他还是说了不再见我的话。」重提伤心往事,任蝶衣惊讶的发现她正慢慢的在释怀。「你早晚会和你哥一样不愿再见到我,与其耗费心血跟我纠缠不清,最后仍没好结果,你还是快点放弃吧!」
她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站立不动的花弄影,意识到他的胡搅蛮缠威力实在太强大,竟将她郁积了一整年的忧伤给驱散了。
如今她心里有的不再是对他兄长的遗憾和悲伤,而是对他死缠烂打的困惑和无奈。「花公子。我不会绣花、缝衣,不会三从四德,不会百依百顺,也不会再一次——像对待冰彦那样,连自尊都不顾的去喜欢你。」
放弃吧!别再纠缠她了。
尽管从没有人像他这么热情的追求过她,这特殊的体验确实令她感到新奇,然而有什么用呢?
最后……他一定会和所有男人一样,嫌弃她不够温柔、不够端庄。
花弄影微微摇头,轻声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又不是明天就天崩地裂了。我会等你慢慢的喜欢上我,只要你别再从我身边逃开。」
任蝶衣瞪着他,这人怎么说不听呢?
他不为所动,充满期待的继续说:「至于绣花、缝衣,有仆人来做;三从四德,我可以对你遵守;百依百顺这方面……我们留在洞房花烛之夜再进行更深切的研究如何?」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再调戏我试看看,我马上让你往生!」她的心平气和又被他破坏殆尽了。
「我是认真的呀~~」花弄影无劝的摊摊手,表现得像个孤苦的乞儿。
等任蝶衣气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脾气时,他又神色全变,深情道:「我不需要你舍弃尊严,蝶衣。」
他喜欢她骄傲的模样,虽然她对他兄长柔顺的态度很迷人,他也想得到她那般温驯的对待,但他相信,那会发生在两情相悦之时。「即使有一天,你像对待我哥那样温柔的对我,我也会让你明白,那不是一件委屈的事,不需要你舍弃尊严,更不会让你伤心流泪。」
「开什么玩笑……」她拒绝想像他形容的肉麻情景!
生平唯一一次对人低头认输,拜托那个男人跟她走,却被彻底的拒绝了!
她完全无法计算自己有多么后悔对那个背弃她的男人低声下气,这种事,她死也不会再做第二次!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委屈?
「蝶衣,对一个人温顺不代表卑微,或是你失败了,喜爱一个人,自然想对那个人很好、很好。」
任蝶衣不停的摇头,呼吸逐渐紊乱,她曾经对那个男人很好、很好,对方仍是离开,去娶别的女子了!
她不要再对别人很好、很好!「我不需要你,你只让我很生气、很生气!」
任蝶衣僵硬的站立着,目光盯住花弄影身后的门。「我最后再说一次,别执迷不悟了,麻烦你去喜欢别的姑娘吧!」
她不相信有男人会爱上她这样的女子,纵使现在被她吸引,迟早他还是会认为娶妻需要的是温顺、柔和的姑娘,而非好强的她。
「唉~~若能喜欢,我早就喜欢别人去了。蝶衣啊~~要爱你,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花弄影哀声叹气的声调,比呻吟喘息更魅惑人。
任蝶衣听得俏脸发红,分不出是生气或是不好意思。「就算你苦苦哀求,我也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咦?我好像没有苦苦哀求过……你有没有『暗示』我需要表现得更可怜凄楚一点?」他若无其事的敲了两下门,随后迈步走向她。
他敲门做什么?
心怀疑虑的任蝶衣迟疑的朝大门奔去,跑了两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窝囊,放慢脚步,不用逃避的方式,而是沉稳的走到门口。「闪开,本小姐要走了,别逼我动手!」
假如他再阻拦她,或是使阴招防凝她,她发誓她不会再手下留情,容忍他的一意孤行!
花弄影的笑容不变,任她走过他的身边,在两人衣裳摩擦过的瞬间,他近乎呻吟的叹息声飘过了她冰冷的脸。
心窝忽然痒了起来,任蝶衣冰冷的容颜出现了一丝裂痕,人人惧怕花弄影妖邪的声调不是没理由的,他的声音充满了勾引与诱惑。
她其实……也幸免不了。
警惕自己镇静从容的话在脑海回荡了数百遍,可听到他叹息之后,她还是失控了,忍不住逦想——在某个良辰美景,聆听他那腔诱人的声音诉说情话的景象,会有多么的令人沉醉?
只是她已走到门前,而他则走到敞开的窗台前,各自停在一个不搭边的位置。
只要她开门离去,除非他成功的制止,否则,她是走定了!
两人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花弄影……」任蝶衣不受控制的回头。
他在窗台边的身影被洒入的金色阳光烘托得优美如画,她突然想问他,怎么不阻止她了?
但又怕自己对他有所期待的想法太危险,于是沉默的凝望他。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没察觉,甚至忘了责怪自己拖泥带水的行为太异常!
「再会。」她在心里数了三声,不允许自己被他迷惑,第三声响起时,她迅速打开门。
「啊!」门外骤然响超一声短促的惊呼。
任蝶衣戒心一起,定睛看去,却是跑堂打扮的客栈小二。
对方捧着一盘散发着热气的食物,诧异的望着突然开门的任蝶衣,有些惊讶的问:「小姐,您要走了?」
「对。」任蝶衣朝左右看去,没发现花弄影的仆人……还是没人来阻止她吗?
「那,请小姐付帐吧!」
「啊?」意料之外的请求拉回了任蝶衣到处飘荡的心绪,她看了目光闪烁的店小二,不确定的猜测着对方是不是花弄影拉来为难她的棋子?
「姑娘,您在这住了一天,是该给房钱的……」店小二低着头说明。
她明明是被掳来的,又不是自己来开房的。
任蝶衣回头瞪了袖手旁观的花弄影,见他悠闲的笑脸蕴满了等待她自行解决的意味,她敢确定这个店小二绝对是他让人找来的麻烦!
「多少钱?我马上给!」任蝶衣哼了一声,手伸进袖袋内找荷包。
当店小二报出价格,她却因找不到荷包而深感困惑。「我的银子呢?」摸来摸去,应该收在袖袋里,却怎么也找不到!
店小二满脸怀疑的看她,接着把手上的餐盘放到地上,挡住去路,仿佛在防范她赖帐逃跑。
任蝶衣受辱了,气红了俏脸,又一次回头,凶狠的望着站在窗边晒太阳的花弄影,质问道:「是不是你?」
「什么呀?」他纯真的眨眨眼。
「我的荷包!还给我!」
「唉……我家财万贯的,怎么会偷你的钱呢?」花弄影先是无辜一叹,继而大方的摊开双手道:「不信,你来搜身,上下里外、前后左右,随便你爱怎么搜就怎么搜。」
任蝶衣愤怒至极!花弄影太了解她的脾气了,她用尽全力克制怒火,不肯如他所愿的失去控制。「那么花公子,麻烦你借我一点银子。」
收拾好情绪,任蝶衣以从未有过的平和心态对他说话,与他相处以来,她的忍耐力与修养的程度都大大的提高了不少。
「唉!~」花弄影发出惯有的呻吟式叹息,哀愁道:「你要离开我,先前付给你的订金不仅不还,现在还要再向我要钱,这未免太没人性、太没天理了?」
任蝶衣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狠狠的瞪着花弄影,不停的与内心想毒打他一顿的欲望抗衡着。
她不是野蛮人,不能动粗……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花弄影一定是在等着她失去理智,她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呀……」这时花弄影似有意、似无意的朝她抛一记媚眼,忧伤的问:「你说往后这世间会不会流传着任小姐睡霸王床的谣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