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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以为像婆婆这样端丽的贵夫人,对她多少会有点成见呢。

  “怎么会!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那些流言过不了聪明人的法眼。我可比你们这些小辈多活了二、三十年,相信别人的谣言不如相信自己。”她指着河上随着轻波荡漾的船家,“你看,那些小舟看似危险,其实靠水讨生活的人家们,在船上个个如履平地。有些商船往来大运河从洛阳至余杭,船上的人几个月不下船是常有的事,对他们来说,一叶扁舟比四马大车还要安全得多。在南方广府,更有人搭船远渡他国经商长达一年半载,听说要叫那些船夫下陆地行走,还会因不习惯而歪歪倒倒呢。”

  “呀!真有这种事?”小楼听了甚是惊诧,瞪大了眼专心听着。

  冷氏点头,“对呀,所以说眼见都不一定可以为凭,何况是耳听的流言。”

  她见小楼放松下来,话题一转,忽然和颜悦色的道:“船上的人危不危险,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方知道。而且,人生道路上,哪处是无惊无险?船上的船夫们也是经过一再跌倒,记取教训,然后互相合作扶持,方能安然渡过难关,最后能靠着经验在水上讨生活。”

  她停了一停,伸手拉住小楼搁在膝上的心手,缓言道:“什么事都要自己把握的,我相信你很懂得这个道理,才有勇气不畏人言。夫妻夫妻,有夫便有妻,这词儿本是相依相伴的,不应该落了单,你说是吗?”

  “我……”小楼窘迫的低首。其实她也不想呀!

  “我这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有时候会顾虑太多,啥事都要往自个儿身上揽。你别看他一副潇洒的模样,其实是太多事提得起放不下,婆婆妈妈的想每样事都能面面俱到,却忽略了最该守住的。”

  听到最后这句,小楼心头一酸,不由得紧握婆婆的手。

  “你在乎的,对吧?”冷氏柔声问。

  过了半晌,小楼才轻点了下头;可这一点头,把泪都给点了下来。

  “好孩子,委屈你了。”她上前拥住小楼好生安慰,取手绢帮小楼拭泪。

  等小楼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冷氏才继续说﹕“虽说古有名训,让咱们以夫为天,但当男人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咱们女人就要有自己的打算了,懂吗?”

  小楼抬起泪眼,满脸疑惑。

  冷氏露出个温婉但坚决的微笑。“你明早回长安去吧。”

  “啊?!”她整个人呆愣住了。

  “快过年了,夫妻本就该在一块儿。你回长安陪着他,就说是我说的。”

  “但……但是……”小楼不安的转头,看着和她同房已睡下的冷知静。

  “放心,知静我会看着的。至于我那傻儿子,就交给你了。”

  小楼还未回话,冷氏便心满意足的转身回房去了。

  她呆呆的望着被关上的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回去找他?可以吗?

  什么事都要自己把握的。

  她想起婆婆刚刚说的那番话,想起从第一眼见他到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为了他给她的羞辱而想争的一口气,想起当年到现在从来未曾改变的爱慕──爱慕?!

  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爱慕他的。

  是啊,她原来便一直爱慕着他,所以才会因为他的风流花心而生气,然后厌恶他。

  所以她才会……妥协得这么快。

  因为她,本来就是爱他的……

  回去吧,没什么好争的,她已经争到她最想要的人了呀。

  想通后,小楼掏出挂在颈上的玉戒紧紧握着,趴在窗边望着河上月色,然后傻傻的笑了起来。

  第六章

  大清早,河上白雾茫茫。

  小楼在婆婆的帮助下,带了些盘缠,叫了辆马车,避过宋氏夫妇,一早便离开洛阳,转回长安。

  一路上时有颠簸,但她心情甚好。出了洛阳城不多时,温暖的日头便从远处的地平线爬升起来,照在遍地白雪上,将景物染成金黄。

  “哇,好漂亮。”她探头至前方驾车处,车夫是风云阁洛阳分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伯。

  “夫人你小心点,这样很危险的。”老伯被小楼吓了一跳。

  “我可以暂时坐在前头吗?”小楼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的哀求,“我想看看风景。”

  “这……前头很冷呢。”他有丝迟疑。

  “没关系的,我穿得很暖啊!”马车尚在行进中,小楼便毫不淑女的爬到前头坐好,差点让老伯吓出一声冷汗,直嚷着要她小心。

  “看,这不就过来了吗?你别担心啦。”她笑咪咪的道。刚巧此时马车转过一个弯道,眼前景物一变成了荒野平原,更加宽广。

  官道旁的树枝上结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条,叶覆白霜,地上白雪从眼前连绵到天边,金黄色的阳光将白雪的结晶照得闪闪发亮,像是神赐的礼物。

  “哇!”她轻声赞叹着,看得目瞪口呆。她从小住在长安,虽然出过城几次,但没一次是在下雪过后。而前几日则是从头到尾皆在马车中陪着婆婆,所以直到如今才有幸见此壮丽的景观。

  “很美吧?这叫小雪初睛,早起的人才有这眼福的。”驾车的老伯瞄着眼,哼着小调,咬着烟斗驾车西行。

  “嗯。”小楼点头同意,深吸了口冷洌的空气,清醒了脑袋爪子。

  这是个好的开始,希望能有好的结束。

  她对着温暖的朝阳,这样期许着……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空无一人的风云阁大宅院中,小楼简直无法相信。

  大厅没人,东西厢没人,厨房没人,云楼没人,如风小筑没人!跑到各个厢房及院落,到处都没人!

  怎么会这样?才几天的工夫,风云阁竟成了无人闻问的鬼宅!

  她站在雪地里,呆滞地反应不过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小胡子呢?

  一大堆问题在脑海反覆,她杆在雪地里,久久不能自己。

  半晌,一阵寒风吹过,那刺骨的寒意才唤醒了小楼。

  她拉拢了斗蓬,意会到此地一人也无,这才知道情况要糟。

  “惨了!”小楼低叫一声,脸色一白,忙跑出门去要叫住带她回来的老伯,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那老伯已离开许久,雪地上虽有车轮痕迹,但出了大街后,便再地分辨不出哪几条才是老伯马车的轮印。

  完了,早知道刚看没人来应门,她就不该让老伯先行离去的。

  现在冰天雪地的,风云阁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像是几日无人了,小胡子也不知道人在何方,她一个人在偌大的长安城里该怎么办?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小楼正望着大街发愣时,灰蒙蒙的天空此刻竟飘起雪来了。

  见到了雪花,小楼猛地想到了风云阁在长安城中的四大分行。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要去东西南北四大分行瞧瞧,也许人都在那儿呢?老伯一定也是回分行去了才对。也许她刚在屋里看到的不是灰尘,只是风沙大了点──虽然她心底知道下雪的日子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尘沙,但她害怕的不敢进屋去确认。

  小楼拉紧了厚重的斗蓬,头也不回的在雪地里举步往最近的分行走去,然后不停的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没事的……这几句话,在她远远的瞧见东城分行紧闭的大门时,全数烟消云散。

  她不安的快步跑上前,心急的敲着厚重的木门。

  一直到她敲得小手发红,东城分行依旧没人出来应门,里头死寂得就像座空屋。

  小楼回头看着因为下雪而无半点车马行人的大街,害怕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风云阁为什么都没人?

  雪越下越大了,她越来越冷,最后逼不得已,只好往娘家而去。

  至少,她可以先回娘家休息,问爹风云阁出了什么事,请爹帮忙找到小胡子。

  小楼万万没想到,当她冒着风雪千辛万苦的走回太武侯府时,出来应门的仆人却说:

  “侯爷及夫人至北关驻守了。”

  “什么?不可能的,没人告诉我啊!”她万分惊诧的叫着。

  “什么可不可能,出关了就是出关了。你是什么东西,老爷出关为啥要告诉你?”那仆人不耐烦的道。

  小楼一瞪眼,生气的说!“我是你家大小姐,你这新来的仆人怎那么没有规矩!”

  不屑的瞄了走了几里路,满身雪花、万分狼狈的小楼一眼,那仆人嗤笑道:“你要是大小姐,我就是当今太子了!我家大小姐嫁了冷二爷,前些日子早去江南避寒了。你这死丫头吹牛不打草稿也就算了,消息不灵通还敢来假冒!

  去去去,滚一边去,少来烦你大爷做事!”话一说完,他啐地一声,便将大门关上。

  “开门啊!我真的是你家大小姐戚小楼!你这死老百姓,可恶的王八羔子!”

  小楼火冒三丈,一边大力敲着门,一边喊道。

  突地,大门猛然又被拉开,那奴仆拿着棍棒恶声恶气的道﹕“你这死丫头,再在这里鬼吼瞎闹,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再报官把你关到地牢!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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