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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未晞微微一笑,昂然抬头。“我也未必放在眼里。放心好了,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那我们也该走了·”

  眼角瞥到俞惊澜,任未伤站起身,对乔庄道:“哥,虽然我不会从乔家嫁出去,但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

  乔庄点头,眼角有点湿。“我知道。”

  “那咱们就各走各路吧,有空再聚。”起身,很干脆地对他们挥了挥手,向外走去。

  *

  时近傍晚,苍柏夹路的官道上树影斑驳;阳光已近橘红,在地上投射成满地的光斑,闪烁耀眼。

  俞惊澜瞧见树影下一个黯淡的影子,抬手下令停步。

  苍劲的古树下,一个乌衣人倚着树干,头戴斗笠,怀抱着同样黯淡破旧的乌鞘古刀,几乎与周围融成一体。

  那人身形中等,躯体显得修长有力,此刻微微低着头,懒洋洋地倚着古树。

  见一行人停了下来,那人慢慢地抬起头。在周围黯淡萧条的映衬下,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出现在光圈里,刹那间鲜明得如同水墨画里泛出的一抹脂胭,耀人双目。

  这个人,浑身充满张狂,只是看那么一眼,那种目空一切的嚣张便鲜明地印在脑子里,几乎令人难以正视。

  任未伤坐在马上,抬目四望。很熟悉的场景,很熟悉的人物,只不过上一次她并未亲眼看见。

  偏头微微一笑,道:“我说归神捕,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用这种方式出场?”

  金刀神捕归离天,此时抬头瞧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回道:“没办法,你爱这么赶路,我也只好这么截你。”

  “喔,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么劳烦你。”

  “客气客气。”她还真的拱手回礼。

  俞惊澜懒得听这两个女人言不由衷地胡扯,看了看任未伤,转向归离天。“归神捕,三年未见,不知有何指教?”

  归离天深感有趣地抬了抬斗笠,随意向他拱了拱手。“俞楼主,没想到三年之后,你居然还没有悔改。怎么,常真准备给这女人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

  俞惊澜淡然道:“归神捕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你说呢?”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来扫过去,最后停在任未伤不再病态苍白的脸庞上。“任未伤,你的病都好了?”

  任未伤微微一笑,拱手。“托福,在下如今活蹦乱跳得再活三五十年也不成问题。”

  “唉……”归离天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道:“我说吧,祸害遗千年,你想那么快死没那么容易。”

  “听归神捕的口气,似乎很遗憾。”

  “任姑娘大概是听错了。”归离天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怀里的金刀,道:“没有你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我可是寂寞得很呐。”

  任未伤悠闲无比地摇头,万分不以为然。

  “归神捕开玩笑吧?在下虽然三年未出江湖,却也听说过阁下大闹武林大会、独闯流霞堡的英雄事迹,这等惊天动地,在下万万不及。”

  “那些人,斗起来哪有第一刺客来得有意思?不算!”手一挥,很是豪气。

  虽然二人素来为敌,然而嘲讽之间,归离天无疑将她推得极高。这两人,若不是迥异的身分,倒是当真相似得紧。

  俞惊澜听她们胡扯一堆,始终没有说到正题,便自行开口问道:“归神捕,我们还要赶路,阁下如果有事,还请直说。”

  “耶?”听他此言,归离天惊讶地睁大眼。“我都表现成这样了,你还不明白吗?”说着,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照顾一下你的理解力,明白地告诉你,我是来逮人的。”

  “那么很抱歉,有我在,你不能动她。”他的语气仍然平淡,平淡得不带一丝起伏,与三年前并无两样。

  归离天慢慢收敛起笑容,缓声说道:“俞惊澜,三年前我问过你,如今还是要说这一句。你要想清楚,任未伤身负七十条人命,在刑部案底累累,你要护她,便是与朝廷为敌。”

  俞惊澜脸色平静。“我的答案,仍是一样。”

  “不惜因她与天下为敌?”她的追问咄咄逼人。

  他只说了四个字,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对他来说,这本是理所当然。

  “虽死无悔。”

  第9章(2)

  听到这四个字,归离天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夕阳渐渐西斜。

  长久之后,她极轻极缓地叹出一口气,道:“俞惊澜,这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男子。”

  这个男子,狂傲自我,全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然而,却能这样坚定而绝决地为一个女子放弃所有。这到底是怎样的坚持?

  “那我这裎就难办了。”归离天的神情却轻松得很。“传言长天楼俞樱主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而第一刺客的天伤剑又从未遇上敌手,一个已是棘手无比,叫我一次对两个,唉,好难得的经验。”

  “那么归神捕想先对哪个?”

  她耸了耸肩。“当然最好是一个也别对上。”

  归离天转而以从来没有过的认真看着任未伤,正色道:“任未伤,我第一次这样羡慕你,你拥有全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微微一笑,又道:“今时今日,你的答案想必也不会像三年前一样了,因为,你,也心动了。”

  任未伤抬头望着远处朗旷的青天,微笑。“事至今日,我若再推开,岂不是太假惺惺了?该把握的,就要把握住,不是吗?”

  归离天给她一个真正的笑容。“你变聪明了。”

  任未伤只是淡淡一笑。“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着也要有点长进不是?”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有些话说出来,你当我自我辩解也好,忏悔也罢,总之,我已经放弃做一个刺客了。”

  “想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子?”倚着树干,归离天抱着金刀微笑。“你真的认为你可以平静地过下去吗?你的仇家遍及天下,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想退出,太难了。”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她自嘲地一笑,全然明白她的意思。“三年前,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满手血腥的人,是没有资格幸福的,可是,有个人告诉我,前半生如何已是无可奈何,然而下半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无法为我的罪孽辩解,可是,下半辈子,我要为自己而活。”

  不管结果能否如愿,不管过程如何艰辛,她知道,有个人会一直陪着她。

  归离天听得很认真,她很少这样认真听别人说话,然而这一回,她却将每一字都听进了耳中。

  好人?坏人?她当捕快将近十年,这是与非、黑与白,又哪里能分辨得清清楚楚?看了太多的丑恶,甚么正义,也早就不相信了。

  她轻轻抚弄着用性命换来的金刀,目光有如爱抚。做了十年的捕快,却只有这件东西,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你以后不会再杀人了?”

  任未伤摇头,坦然道:“这我不敢说,我不想再杀人,却未必真正做得到,世事难料,我猜不到我的未来。”

  归离天不禁轻轻笑了出来,望着她的目光很复杂。

  这个她抓了好几年,却从来没有认真抓过的对手,其实与她有着一样的本质,只是走的路不同,便有了不同的结果。

  “任未伤,我能找到你,别人也一样能,你做好心理准备,你没死的事,可能已经传入江湖。”

  “你这是提醒我吗?”

  “你说是就是。”说罢,转向俞惊澜。“俞楼主,以长天楼的威名,也许过一段时间后,事情就会平息了。希望能如你所愿,与钟爱之人一生相守。”

  俞惊澜难得地微笑。“归神捕是放弃追捕血手林第一刺客归案了?”

  归离天身形一晃,轻轻立在树梢上,大笑。“我可不笨,明摆着会输的仗,我为甚么要打?”

  挥了挥手,脚尖一点,身影急速离去,远远只传来一句话。

  “俞惊澜,今天我不动手,你就算是欠我人情了!以后可要记得还呐——”

  声音渐渐远去,终至不闻。

  任未伤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了俞惊澜一眼,悠闲地晃了晃脑袋。“俞楼主,你可欠了不少人情了。就我知道的先算算:嗯,当年那个姓狄的小子和那位凌公子救了我,你答应的条件是甚么?好像是随便甚么要求都可以吧?然后是未晞,现在又是归离天,啧啧,我的天,我看要卖了长天楼还债了。”

  俞惊澜转向她,眉目隐隐带笑。“那你后悔吗?一无所有的俞惊澜,是不是能入你的眼?”

  任未伤放声大笑,“呵呵,俞楼主,你以为小小的长天楼,就能入我的眼吗?哼哼,我任未伤可未必放在眼里。”

  看着她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不禁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上路。”

  “哎,现在就回长天楼吗?”

  “你不想回去?”

  “也不是不想啦,只不过挺无聊的,想去玩玩。”

  “你想去哪里?”

  “嗯……杭州怎么样?不然苏州也行。去杭州看西湖烟雨,去苏州正好探望一下那位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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