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撵我出府吗?”
她不清楚百里雪朔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赶她走是最快速又简单的法子了。
他轻佻的用食指直摇。
“我的方法也许更有效,你要不要听?不想听也不行,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让大家以后可以安静过日子。”
“我听。”她能说不吗?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好不好。
她听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促膝长谈,也是最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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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咄咄咄……小春,起来吃早膳了。”比公鸡还要准时来喊人的木兰用来敲门的是舀粥的大杓子。
半晌没人理会,他起了疑。
平常这小丫头好叫得很,从没有什么下床气。
眼看光秃秃的把柄又要往门板敲去——
“木兰哥,我起来了,你别敲了。”薄薄的木门内听得见小春翻身下床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睡晚了,身体不舒服吗?”木兰不放心的问。
“只是作了个梦。”
话很短,到底是恶梦还是……春梦?
天老爷,一想到那两个字眼,木兰毫不犹豫的用杓子朝自己的头敲下去,推门出来的小春正好看见,她尖叫——
“大哥,怎么换你还没醒过来吗?”
“我只是想瞧瞧杓子硬还是我的脑袋硬。”
小春不知道自己要捧场的替木兰拍手还是当作没听到。
木兰眼看自己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只好干笑两声随便编了个蹩脚的藉口遁回厨房去。
至于小春转到房子后面去漱口抹脸,等兄妹俩再照面已是神清气爽。
兄妹俩的饭食大部份由木兰掌厨,几样简单饭食,跟寻常人家无异。
一刚开始也不全这个样的啦,小春习惯操作家务,煮食根本难不倒她,至于木兰自己有间药铺子要忙,这些小事他哪曾放在心里。
可后来药性起了作用,小春行动逐渐迟缓,一锅饭经常从早煮到晌午,米心还没熟透,锅底焦黑,一屋子乌烟瘴气。
他回来常常只能看见全身乌黑而束手无策的小人儿。
饿肚皮事小,他见不得像妹妹那样的她一筹莫展。
于是就发展成现今的样子?
“碗筷小春收。”
这几日玉作坊空前忙碌,用过早膳小春把洗涤的工作揽下来,好让木兰可以早点去开铺子打理生意。
“好,那我到前头去了。”木兰也不矫饰,这一起身却看见她腰带上露出一节的玉佩。
好眼孰一的东西……
顺着木兰的眼光,她也知道大哥看见了什么,小春大方的掏了出来摊在手心上。
“你哪来这玩意?”
“昨夜公子爷用来跟我换桔果小羊,我不肯,他硬是塞给我,我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她据实以告。
“他用价值连城的最上等白玉跟你换那只羊?”木兰呆滞的抬头。
“我会拿去还的。”这么贵重的白脂玉她也在百里雪朔其他两兄弟身上见过,虽然形状样子都不同,却看得出来三块玉是用同样一块玉石分割出来的。
其中意义,不可言喻。
“用条手绢包着,别让人看了去。”他不忘叮咛。这可是带着半数百里家商店街在跑啊,要是被有心人瞧了去会出事的。
“知道了。”小春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
木兰并没有走开,他想了想突然语重心长的问道:“小春,你对他一点都不好奇吗?”
“谁?”
“朔官。”
“公子爷他不是过两天就回京师去了?我应该对他好奇什么呢?”
“他可是让很多闺女芳心暗许的浊世公子喔,家世人才都无可挑剔,可是万中选一的丈夫人选。”
小春望向叠成一篓的碗,唇角动了动,却没有笑的感觉。
“木兰哥,你开玩笑了,我长这张夜叉脸,连给公子提鞋子都不配,我还是待在大哥身边,你养我一辈子好了。”
百里雪朔不是个容易叫人忘记的男人。
即便幼年的她就见过那么两回。
他变了很多,以前还稍带惟嫩的眼神五官已不复存在,改而换之的是更加成熟深刻的刚毅,一个道地的美男子。
“要养你有什么问题,不如你就招个女婿,生一堆小孩,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妹。”
“大哥才是应该好好考虑那些上门求亲的姑娘,赶快娶妻生子,我才有小侄子、小侄女好摆弄。”
她的世界小小的,看得见的就碾玉坊还有大哥,这种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她没有野心幻想,没有雄心壮志,甚至只要有人愿意让她在羽翼下安歇,她都能甘之如饴。
跟大哥过一辈子啊,没什么不好……
“真拿你没办法。”摸了摸小春的头,木兰满足的笑。
“谁叫木兰你最宠我。”灿烂笑容绽了一脸。
“知道最好!”木兰有些看呆,猛然摇晃了头,踉跄的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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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寻人,这才发现看似闲人一枚的百里雪朔并不好找。
一听说他会在江南暂住,素有往来的商家都来了帖子邀他过府茶叙,饭局更是多得数不完。
是夜。
百里雪朔下了软轿,让人打发了轿夫,一掀长袍进了玉作坊的大门。
捏着略感晕胀的额,他真不喜欢这种送往迎来的筵席,前例一开,就没完没了
了。
糜糜之音,衣香鬓影,酒酣耳热后歌舞伎妖娆的曲意承欢,都令人不胜厌烦,看来以后的邀约都给推了吧。
他可不是为了这些人留在这里的。
几缕晚风吹去身上的燥热,绕过无人的长廊,在晦暗不明的廊底却看见一抹
白。
她惊险万状的抵着圆柱打盹,单薄的夹袂飘飘,黑发逐风飘摇,看起来弱不胜
依。
也不知道源自哪份自觉,百里雪朔原来大剌刺的脚步很自然的收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落到小春跟前。
他像片落叶飘下,丝毫没有惊动因为等人等到打瞌睡的大姑娘。
百里雪朔还来不及端详她的容颜,本来就睡得歪歪斜斜的身子竟往前栽,这一栽,教他抱个正着。
美人满怀抱……好啦,这张脸跟美人有那么点……很多点的距离好了,可是,她的身子轻如羽蝶,虽然浑身冰凉,搂人怀中却感觉软馥温香,她那么小,恰恰好嵌入他的胸膛。
“在这睡,会着凉,都不知道吗?”他低叹。
“唔~~”不同于方才凉冷僵硬的柱子,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什么温暖给环抱,本来也想就此贪暖的睡去,不过,下个瞬间却整个醒了过来?
刺进眼瞳的是一双男人的眼,这眼,她记得。
她吞咽再吞咽,心里一片慌。
“请放我下来。”
“这里风大,怎不进屋里睡?”慢慢将她放下到确定她站稳才松开手。
她揉了下眼。
“我在等你。”
人是醒了,却不解刚刚怎么会睡到他的怀里去。
百里雪朔解下了身上的软缎袍子披到她肩上,又随手将她一头如云秀发理了出来,他的动作就好像在照顾自己的小妻子那样细心。
小春越来越僵,因为两人站得那么近,她几乎可以闻到他上淡淡的酒意,还有他那暖得不像话的手在她身上来来去去。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在沉沉的夜里却如此昏昧。
“等我有事吗?下次别等了,有事派人去全聚德酒楼喊我就是了。”
“我的事情不重要……不,很重要……”她结巴又脸红,本来就只是还东西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复杂?
还有,公子对她的态度……
“慢慢说。”百里雪朔拉着她的手,两人坐上回廊的长倚上。
“我不坐了,我只是来还这个!”她跳起来,尽住腰带处掏,把这事办妥,他们再无纠葛。
看她神情,瞧她动作,聪明如百里雪朔怎会看不出来小春到底想还什么。
她是真心要切断关系的?
“你就这么讨厌我?”
掏东西的动作停顿了,手停在腰带上。“——怎么可能。”
“你讨厌我,所以连我给的东西你都不想要。”他还在陈述。
“我……没有。”
“要不然你现在在做什么?”
小春进退两难,摸在指间的玉温润细致,可拿不出来。
“是公子讨厌小春,我记得你说过的话,”
长长的叹息灭在风中。“是讨厌啊,讨厌你到用尽心机……”
小春更僵了,恨不得转身就跑。
然而,她的手落在他掌心里。
“我讨厌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牵动一颗心,我讨厌被那个女孩左右不由自主,我其实讨厌的是我自己~~”
谁能理解年少的心情?喜爱跟讨厌如薄纸。
“不可能。”她低喃,不知道在说服谁。
“我以为把你送走,落得眼不见为净便好,哪知道……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每见她一回便断一次呼吸,确定他爱上的不是那张带着妖魔气息的脸。
“你……酒喝多了,不知道自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