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我站在你身后半天都没察觉。”
“这么晚了,王爷有事?”
“跟你一样,突然感觉这月色迷人,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我不打扰王爷赏月了。”
“要走了?”
“时间很晚了,我明天还要工作。”她从他身边迳自走过去。
“尚大人送了一个名伶给我。”
她脚下丝毫没有停留。
“拿一个色艺双绝的名伶换你这样一个粗使丫头,你说划不划算?”
“我并不是王府的人。”
“如果我想把你变成王府的人,也不是一件难事,对不对?”
她默认,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办到,因为他是高贵的皇族。
“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你。”所以她的选择永远”可能跟他一样。
“好答案。”
“我去睡了。”
就这样?
面对着孤清冷月,迎着习习夜风,卓飞扬不可思议的瞪着柳丝雨消失的方向。她的反应会不会太冷静了点?她真的对他做什么决定都无所谓吗?
突然之间,卓飞扬心头很不舒服,甚至可说是极其郁闷,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走去。
离她的房间三丈左右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脸色为之一变,闪身躲到了暗处。
虽然声音很低,但还是依稀可以听到房内人的交谈。
一没想到我去南海一趟回来,柳家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一个低沉男人声音说道,“文生这孩子根骨不错,我原打算等他五岁时收他为徒的。”
“季叔……”
“三丫头,这段日子难为你了,我今天就把他带走,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不久后房门被拉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尔后抱着弟弟的柳丝雨才出现。
当男人伸手接孩子的时候,她却突然缩回了手,“季叔,我想起还有件事没办,明晚你再来带他走好不好?”
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也好。”
望着男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柳丝雨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古怪,双手紧紧的搂着怀中熟睡的幼弟,好似生怕他会突然不见一般。
“舍不得他吗?”
她有些讶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卓飞扬。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
她默默的转身入房,将幼弟重新放置在床上,替他盖好薄被,然后走出房间。
“王爷几时来的?”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遥望着夜空,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缓缓的开口,“他被尚家收买了。”
卓飞扬挑眉。
“他是先父的好友,为人小有缺陷。”
“什么样的缺陷?”他对这个感兴趣。
“好色。”她眼睫低垂,“他身上有很浓的脂粉味,这不像一个刚由远方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的人。”
“你很小心。”
“而且他太急于带走文生了,忽略了很多原本应该注意的事情。”
“他应该带你一起走才对。”
她无言的点头。
“或许尚家放弃了你,认为杀了柳文生,柳家就算斩草除根了。”他猜测道。
“不,尚家只需要他带走文生而已。”这是她的答案。“因为他们已经用名伶跟你交换我了。”
“有道理。”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打量着她柔和的侧脸,“你告诉我这么多,想得到什么帮助?”
“不要让人把文生带走。”
“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我们姊弟任何一个死在瑞王府,只怕对王爷的能力都是一种污辱,不是吗?”
他看着她,她镇定的回视。
良久,他愉悦的笑起来,“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
同样宁静的夜月,同样的树下,银色的月光与鲜红的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到侍卫将尸体抬走,她才有些僵硬的转身,“为什么?”
他脸上的笑一贯的轻佻无谓,“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不,她没有要求他杀人。
“不让他强行带走柳文生,这是最有效最彻底的办法。”
是吗?这就是他对她的理解?好色不是十恶不赦之罪,而且人哪有不自私的?她并没有怪季叔,更没想过要害他死于非命。
“谢谢。”她垂下头说道。人已经死了,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这句“谢谢”都应该送给眼前这个透着危险与冷酷的男人。
蓦地,她的下巴被捏住,卓飞扬透着寒意的眸子盯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也含着隐隐的危险,“现在才想跟我划清界线,会不会已经太晚了?”
“王爷多心了。”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在那残忍又危险的目光下说出这几个字。
“是吗?”他盯着她的眼看了片刻,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他一退开,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选择瑞王府当遮风挡雨的地方原就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直到刚刚她才清楚的了解这风险究竟有多大。
邪与恶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注定只能是无比的邪恶。他脸上那漫不经心的微笑是用来掩饰他内心真正想法的,难怪朝野上下皆惧他如洪水猛兽。
“要不要一起去见见尚家送来的名伶?”他又恢复一贯的玩世不恭。
“王爷打算交换了吗?”
“你这么聪明,你说呢?”
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神色,她淡漠的说:“如果我是王爷,我会换。”
“哦?”他兴味的扬眉。
“人们总是喜欢追逐美好的事物,这是本性。”压下心头的苦涩,娘卑微的出身和她平凡的相貌,让她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美好的事物。”他咀嚼着这句话,笑得意味深长的负手而去。
风吹过,在这盛夏的夜晚,柳丝雨的心竟无端的有些冷。
天上的新月如勾,犹如美人眼上那一弯柳眉,然而此时在她的眼中却更像一柄刺入胸口的尖刀。
人都是自私的,她的家人全都选择了自私的死去,因为死了就可以不用面对未知的恐惧,将所有的责任与苦难留给她。
她也很想自私的离去,真的很想。
活着好难!
*
灶堂的火很旺,而拉动风箱添柴的柳丝雨已汗流浃背。
厨房里弥漫着诱人的菜香,也让从早忙到下午却粒米未进的她觉得愈发饥饿。
据说今天府里大摆宴席,来贺的宾客无一不是皇亲国戚。
“三丫头。”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雪白的馒头,再往上看,是徐伯慈祥的笑脸。
“今天是王爷二十三岁生辰,这宴席恐怕会一直进行到半夜,先吃些垫着肚子吧。”
“谢谢。”
“文生那小家伙呢?怎么这几天一直没看到他?”
柳丝雨沉默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朝灶堂添柴,记得十天前的一个深夜,卓飞扬无声无息的出现他们住的小屋,带定了文生,只留给她一句“帮他找了位师父”。
所以,她不知道文生现在在哪儿,可悲的不知道,
“他生病了吗?”
“先父的至交带走了他。”
“是吗?怎么不带你一起走啊?”这丫头从一个千金小姐沦落为粗使丫头,吃了不少苫,更别提亲眼目睹家人惨死,为什么那人不带她一起离开?
她没有回答,而徐伯也没有再问下去,有些事如果别人不想讲,就算再问一万遍也仍旧不会讲。
王府的宴席持续着,后厨的忙碌也持续着。
将最后一把菜放入筐内,拾袖擦去脸上的汗,柳丝雨抱起菜筐送进厨房,然后又回到井边清洗成堆的杯盘。
她该离开这里了,九王爷的行为让她明白了自已是不可能护得住任何人的,就连她自己都犹如水中浮萍般随波逐流,更遑论其他。
就算出了王府,被尚家的人杀掉又有什么关系?没了家、没了亲人,活下去只是在苦海中沉浮更久而已。
人是自私的,她告诉过他的,他以为文生可以牵制她吗?
脏污的盘盏一件件被洗净,放在干净的竹筐内,她的手没有停过,脑子也一直在转动着。
就是明天。水中的手微顿,嘴唇坚毅的抿了抿。明天她就离开王府,离开京城,离开这个充满阴谋诡计与权力倾轧的地方。
第4章(1)
静谧的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酒味,直到浓郁的酒气钻入鼻翼,柳丝雨终于自混沌的梦境中醒来。
当看到床前那抹黑影时,她所有的睡意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不尖叫吗?”
这充满调笑与淡淡讽刺的声音……
“王爷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人是自私的,对吗?”
她没接话。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不过——”他的目光扫过一旁桌上的包袱,“看来你是当真的,怎么,决定要走了?”
在他的逼视之下,她只能别开眼。
“平时的伶牙俐齿呢?难不成因为从本王身上已经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便不再刻意挑衅了吗?”
他居然看出来了!
“你——”她瞪大眼,骇然的看着他脱鞋上床,“干什么?”
“这是瑞王府,是本王的府第,无论本王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敢吭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