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白狗是他方才在路经树林时发现的,小狗大概五个月大,半大不小的身躯困在树洞里哀鸣不停,大概是岛上小孩的恶作剧,见义勇为的后果就是为自己招来一个黏皮糖。
狗儿蹭完他,开心的在他周遭跑来跳去,汪汪叫个不停,最后还跳到他的身上,舔着他的脸。
他自嘲的想,这一幕要是说给其它人听,恐怕没人会信。
他,风炎魂,迷迭岛上唯一主宰鹰族之王,人人望之生畏的独裁者,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的笑,唯恐触怒他惹来杀身之祸。
全岛大概只有这只狗——也只在这个沙滩上他才允许——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他叫了。
这片沙滩是所有岛民的禁地,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进入。
“下去。”他转过头。方才在树林里把小狗从树洞中救出来时,他一向不离身的鹰形面具掉了。他无意去找回来,反正那样的面具他要几个有几个,那是他不得不做的伪装,目的是建立权威,让人怕他。
每每在这片私人领域里,他才能稍微卸下假面,让内在温柔人性的那面出来透口气。
小狗不甘不愿的跳下他的腿,又绕着他转几圈后,忽地,像发现什么似的,边跑边叫的往他斜后方去。
那是……谪落凡间的仙子吧!
月光薄纱轻扫,她出尘的脸蛋散发一种动人的光芒,纤弱的身子半浸在海水中,波浪涌来轻轻的在她雪白肌肤上碎成浪花泡沫,一头栗色发丝随着水流韵律漂动,她看来就像个从龙宫出走的人鱼公主。
小狗来到女孩身边,似乎像是怕打扰了佳人好眠地不再乱叫,它用湿湿的鼻头嗅了嗅她。
靠过来的风炎魂更加惊艳,皙柔的脸颊完美无瑕,长卷的睫毛上沾了一些细沙,红漾粉唇上也有,他忍不住伸出手,以拇指为她轻轻拭去,手指一触碰,那柔软的触感竟让他生起眷恋怜惜的感觉。
手指同时也感受到她呼出的浅浅气息,像一阵调皮的熏风,不经意地搔动他的心。
“汪!”
小狗摇着尾巴,看看他又看看她。
“唔……”雪般的女孩眉头蹙了蹙。
“嘘!”他对小狗比出个噤声的手势,但狗儿反倒叫得更起劲。
他看到她的眼脸微微颤动,正心想她是不是要醒了,蓦地撞进一双湖绿色的眸子里,他的心猛地撞击一下。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上辈子他就曾见过她……她的眼睛很漂亮,一张开仿佛就把整个世界点亮,半梦半醒的迷茫眼神惹人心怜,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轻轻吻上两颗碧绿的宝石。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一阵波浪涌来,海水溅到他们脸上,他尝到苦涩的咸味,女孩似是因为冰冷的海水而身子哆嗦了下,他将她拥入怀中抱起。
小狗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想将女孩放在干爽的沙地上,但她的手死揪着他的衣服不放,他只好抱着她坐下,小狗见状也趴蹲在他身旁。
“你……”她迟疑困惑的开口,“你是谁……”
讶异她开口说的语言,不答反问的风炎魂也以中文问:“你从哪里来?”
她皱了皱眉,白雾一片的脑中飞掠过几个片段,“我不知道……台湾……日本……”
“台湾,你来自台湾?”
她咬了咬下唇,重复着他的话,“我……我来自台湾?”尾音上扬,是疑问句而非肯定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她扇扇羽睫一脸困扰的样子,好像他问她相对论对物理学的影响。
她内心也感到十分冲击,她怎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呢,好像还忘掉什么重要的事,她感觉有一群人在白色浓重的雾里朝她不断挥手,但她谁的脸都看不清楚。
这个小东西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目光冷静的审视怀中的女孩,幼时遭遇的变故让他的性格变得多疑,他猜测着她的来历,评估着她可能带来的威胁性。
她伸出手,触摸他俊美无俦的白玉脸庞,他脸色倏地一沉——
“别碰我!”
怯怯的面容上浮现受伤的神色,“你讨厌我吗?”
他淡淡的别过脸去,“不是。”他只是不喜欢被看到真面目。他的半边脸上疤痕错综,狰狞可怕,他厌恶看到人们眼中的恐惧嫌恶。
女孩闻言放心的一笑,突地直起身子头朝他凑近,他猝不及防的让她“偷袭”成功,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我也不讨厌你……唔,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震惊尚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她的唇虽冰凉,可印上他的肌肤却引起一阵火热,直熨烫到他心底深处。
他应该马上把这女孩丢下转身离开,内心警钟大起,他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好像她是一股正在成形的低气压,随时有可能发展成强烈飓风,为他的人生带来破坏性的作用。
皱起眉头,他在想什么,强烈飓风、破坏他的人生他冷哼了声,驳斥内心这莫名其妙、毫无根据的念头,他可是迷迭岛之主,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凭这小东西能撼动他一分一毫,别傻了!
手终究是牢牢的圈住女孩,她的肌肤不知是否泡在海水中太久,始终暖和不起来,他的大掌抚挲着她,想为她带来一点热度。
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满足的喟口气,毫无防备地闭上眼睛,“我好累……”
“喂,你……”
万分无奈的风炎魂看着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她的手脚像八爪章鱼一样将他缠得死紧,他叹了口气,他怎么会惹上这样的麻烦呢?
身边的小狗见他起身,也跟在他脚边磨磨蹭蹭的,不时的低呜几声,可怜兮兮的腔调让人不忍心把它一脚踢远。
唉,这团白色的生物又是另一个麻烦。
或许……把她带回去,小狗毕竟是动物,自有其求生本能,他不必理会也没关系,然而怀中的她羸弱纤柔,好似易碎的水晶,直想放在手心好好呵宠着。
正准备撮哨唤来鹰马,几句交谈的人声传入他耳里——
“老头子,你确定秘之花在这里吗?”
“没错没错,我今天早上明明就在这片林子里看到的呀!”
“哎,我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还真不怕死,这里可是鹰王的禁地哪,你居然敢跑进来!”
“老太婆你啰唆什么,怕死就回去,没人叫你跟来。”
“啐,什么我怕死,我是怕你触怒了鹰王不得好死,跟着来替你收尸的。”
二老口无禁忌的斗嘴,谁也不愿示弱的逞口舌之快,担心对方的关怀全隐藏在一句句犀利的言词里,就希望对方能在被激怒后返家去。
毕竟鹰王的禁令不是说着玩的,要是被逮到他们擅闯这片临海的树林,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
唉,不过为了返老还童的实验,命一条也只有拚了。
听闻人声,小狗兴奋的汪叫起来。“汪!汪汪汪——”
“咦,怎么有狗仔的叫声?”童家夫妇停下找花的动作,面面相觑。
该死!风炎魂瞪了小狗一眼,小狗接收到他骇人的眼神,不由得身子瑟缩的发出呜呜的叫声。
叫那么可怜干么,他不过稍微严厉的看了它一眼,这只狗未免太胆小了吧!
“喂喂,老头子,这只狗叫得这么惨,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嗯,有可能,我们过去看看。”
窸窸窣窣拨开低矮树丛的声音响起,想起自己未戴面具的风炎魂低咒了声,抱着女孩转身想离开。
奇怪,刚刚还在身后不远处的鹰马呢?天际传来一声鹰啸,他举目一望,那匹贪玩的马儿不知何时飞上云端,追逐猎杀一只趁夜觅食的夜鸮。
“汪汪汪!呜汪——”
小狗又朝他叫起来,这回边叫还边咬着他的裤脚,他一个没注意踉跄了步伐,手臂一松,女孩从他的怀中跌落,软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狗儿咬上瘾了,见风炎魂不断赶它,它干脆换个目标,咬起女孩的衣角。
来不及了,两道人影已出现在树林边缘。
风炎魂低咒了声,下意识地闪躲到离他最近的一棵树后,他不想让岛上居民看到他的真实面目,更不想因此而杀人。
那只笨狗最好放聪明点,别再泄露他的行踪,否则逼他现身的后果就是没一人包括那条狗命能活。
“咦,老头子,你看你看!”
“哎呀,怎么会有个人躺在这里呢,不成不成,要睡觉也不能挑在这里睡呀,被鹰王那个暴君看到可就糟了。”
暴君……苦笑一声的风炎魂心里暗自忖度,他要真是残暴不仁,早就命人将他们抓起来剁碎喂鱼了。
“老头子,我突然有个感觉,这是大海赐给我们两个的女儿。”童婆子盯视着面前如天使下凡般的美丽女孩,有感而发的道,一双老眼中隐含泪光。
童老叟完全接收到老婆的心意,他也声音哽咽的说:“你说得没错,难怪今天找了一晚上也找不到那朵秘之花,原来老天爷可怜我们,直接送给我们一个女儿,让我们不用再拚死拚活的做那些没完没了的实验,让你返老还童,好再能孕育我们爱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