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是这样说的。」命喜点头。「他们的人把爹爹打成重伤,还逼爹爹喝他不想喝的酒,然后爹爹他就……」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忍不住全身发抖,伤心啜泣起来。
「喜儿,别哭。」命福搂着妹妹,轻声安慰。「有阿姊在,阿姊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的。」
「真的吗?」她噙着泪,眼中闪动希望的光芒。
「嗯,一定。」命福点头保证。
看着原本年幼的小命喜,再过不久也即将出落得亭亭玉立,再掩不住五官清丽的事实,虽说她现在在万花楼里,还只是个被编派去打杂提水的小丫头,若时间再拖久些,难保哪天不会被老板娘相中,被拉入火坑陪酒陪客——
不行,说什么她都必须保护命喜才行。
在水缸里注入最后一桶水,天已蒙蒙亮,万花楼里,已陆续有其他丫头起床干活了。
「阿姊,你要走了?」
命喜依依不舍,命福亦放不下心,她抚了抚命喜的面颊,再三叮嘱。
「你自己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记住,如果有任何困难或麻烦,想办法到戚府来找阿姊,知道吗?」
「嗯,知道。」
「等阿姊存够了钱,阿姊一定来带你离开,所以,你一定要先忍耐。」
「好,喜儿等阿姊。」
姊妹俩相拥一阵,命福才沿着长廊,匆匆忙忙赶回原来的厢房。
一进房,见原先醉瘫熟睡的四位姑娘都还在,命福偷偷吁口气,蹑手蹑脚走回床边,正想察看一下戚卫雪的状况,才赫然发现床是空的。
咦?人呢?
「你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立刻转身回头。
「少爷?您醒啦?」
怪了,他不是赖床大王吗?平常怎么叫都叫不醒的人,怎么会在喝得如此烂醉后,这么快就清醒了?
「我以为你丢下主子,一个人『卷款潜逃』了。」他在椅子上坐下,以手支着头,头痛欲裂,一脸宿醉后的痛苦。
「呵,呵呵……怎么可能?!我于命福什么没有,唯一能拿出来自豪的,就只有忠心耿耿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她倒了杯水给他,始终低垂着头。只要想起前晚那份逾矩的亲昵,她根本心虚得不敢多看他一眼。
戚卫雪静静喝着水,如鹰般锐利的双眼始终勾在她身上,没离开半寸。
「怎么了?少爷。」
「没什么。」
「那……您为何一直盯着命福瞧?」她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身上的衣装,确定没半点异样。
「因为没其他人可看了。」他语气很淡,却是浓眉紧揪。
「是喔……」
奇怪,为什么她老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十分古怪,至于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怪。他……该不会是想起前晚的事了吧?
悬着一颗不安的心,她鼓起勇气,迎向他的视线,直接问:「少爷,您确定……您现在人是清醒的吗?」
「不确定。」他回答得倒也干脆。
「呵,我想也是……」她搔搔头,模样有些傻气。
他果然还没完全清醒,还好还好!因为她根本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他呢。
前晚他醉成那样,应该是很难真的发现到什么吧!
希望一切都是她想太多……想太多……
第7章(1)
想都不用想,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断袖之癖」。
他对男人没兴趣,他有兴趣的只是「于命福」这个人。
戚卫雪忍着剧烈的头疼,坐在亭子里,紧紧盯着命福,一整个上午就这样动也不动,就只是看着她。
「少爷,您……是不是不舒服?」命福对他紧迫盯人的目光,感到十分不自在。
「我头痛。」
「头痛?」命福紧张道,连忙放下手上泡茶的工作。「距上回您喝醉酒,已经好多天了,头怎么还疼?」是因为他头上肿包还没消的关系吗?「那命福再帮您上上药。」
她从怀里拿出从黑石伯那里要来的随身药瓶,戚卫雪则紧追着她始终闪烁回避的眼神。
「你确定真的不知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呃……我想……应该是您不小心摔下床,撞的吧……」她心虚应道,可还没胆说是她推的,以戚卫雪的性格,怕是会追根究柢去查她推他的原因吧。
戚卫雪未置可否,只沉默着让她为他上药。
依他的直觉判断,他当然知道命福在说谎,而且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那天,他虽然喝醉了,可还未全然醉到不醒人事的地步,在他脑海里,依稀有个印象,是关于命福的……
为了证实心里的疑惑,这几天,他仔细观察过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一个眼神。
有些明显的事实,早已清楚摆在眼前,只是他之前竟然迟钝到没有察觉!
见戚卫雪板着脸,皱眉瞪着自己,命福连忙放轻上药的力道,内疚地问:「怎么?很痛吗?」
「是啊,的确令人头痛。」他似有弦外之音。
「对不起……」毕竟是她把他推下床,才害他撞到头的。
「干么道歉?」
「呃,是我太用力了……」她忙掩饰。「我会轻一点……」
「我不是头痛这个。」
「喔……」
命福反射性看向正放在石桌上,两封由赵府送来的书信。
「那……少爷是在烦赵府的事吗?」叶云荷的信已经送来好一阵子了,她见戚卫雪似乎没有看信的打算。
「赵府?」他压根儿忘了这件事。「赵府的事没什么好烦的。」决计不帮忙的事,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喔……」那他到底在头痛什么?
命福轻轻揉着他头上的肿包,仍然担忧他的心情。
自从那天从万花楼回来之后,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抑或是她太在意他了,她老觉得戚卫雪对待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不但老是喜欢盯着她发呆,还时常冒出让她莫名心虚的话。
「你明明想去万花楼,为什么不喜欢我帮你找的那些姑娘?」他突然问道。
「啊?」又来了!
命福收好药瓶,低着头重新帮他沏茶,心虚道:「呃……我没有不喜欢她们啊……」
「但你没有『碰』她们任何一个。」
「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喜欢年纪更小的?」他替她接话。
「嗄?」什么意思?
「那天早上我都看到了。」他慢条斯理道,紧盯着她的反应。「你在水井边和一个小姑娘很是亲热——」
「啊!那、那是……因为她……她是……」她脑袋一片混乱。
他看到了?那表示他也听到她和命喜之间的谈话了?听到命喜喊她阿姊?是吗?所以他此时是在试探她?因为他有可能已经知道她其实是女的?!
「她……是我妹妹。」
实在想不出说词,也不想欺骗他,所以选择了实话实说。
妹妹?
「实话?」他挑高眉,半信半疑。「我可不喜欢人家骗我。」
「我没有骗你!她真的是我妹妹!她是被人卖到万花楼去的!」她急急说道。
戚卫雪沉凝着,想起之前曾听她提过,因为弟妹的关系所以非常需要钱,难道就是因为妹妹在万花楼里的关系?她想为妹妹赎身?
不得不承认,他十分在意她。
不只是因为想知道她刻意隐藏女儿身的原因,更在意的是,她到底勉强自己做了多少超过己身所能为的事?
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究竟给自己揽了多少重担?
此时此刻,他倒希望她能够对他坦承,并且寻求他的帮助。
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帮。
「等我存够了钱,我一定会把妹妹赎出来的。」
「那可难了,以你现下的工俸,你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他冷然指出事实。尤其等她妹妹长大了,开始被迫陪酒陪客之后,赎身的价码可就更加天差地别了,那价钱是她追也追不上的。
「这我也明白,只是……」思及此,命福也难受得紧,可除了认真工作、领取工俸赚钱之外,她也别无他法。
见自己一席话,让命福眼眶红润,戚卫雪不禁烦躁起来。
「好了,你是……男孩子,别这样爱哭。」他故意粗声粗气,想转移内心对她突生的异样。「有些时候,遇到事情别闷头自己蛮干,要懂得寻求朋友的帮助,懂吗?」
「可我没有朋友……」
「没朋友?」闻言,戚卫内心猛地燃起一把怒火。「奴仆房那帮兄弟难道不是你朋友?难道我不算是你朋友?」
「这……」她从来没想过这问题。「可您……是主子啊……」
「主子就不是朋友了?!」他怒吼道。
命福被他激动的口气吓到。她真的从没想过这问题,就算在她心里,对他有着与日俱增的男女情愫,但她始终没有非分之想,只敢视他为应当专心尽力伺候的主子……
「总之,有事可以跟我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他命令道。
「是。」
「有任何困难,只要我帮得上忙,也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是。」
「还有,别动不动就这么爱哭!」他忽然一把拉过她,不甚温柔地以手袖擦去她脸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