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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柔雁心虚地叹口气,不敢回嘴说,生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能生得出来的。

  “管朗好不容易想回来,柔雁,你们可得要加把劲,爹娘年纪大了,早想抱孙子了,可别让爹娘一年等过一年啊!”黄昭瑞终也忍不住加入了话题。

  当话题绕在管朗和柔雁身上时,始影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场面上很多余,她把自己陷于一种内心的尴尬处境中。

  她开始害怕,管朗回来以后的情况,会比现在更糟,这对她来说,将是一种可怕的痛苦和折磨。

  *

  管朗回来这天,府里所有人都在正厅前院里引颈盼望着。

  始影托病躲在房里没有出去,她害怕见他,怕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家人面前,她的秘密必须藏得天衣无缝。

  喜缨来传话,说爹娘要她前去祠堂给珍棋上香。

  她仍托病下去。

  喜缨又来传话,说爹娘要她出去一道用膳。

  她还是托病下去。

  要是平常,她病了,爹娘一定会着急着来探望,但是管朗回来的喜悦让他们一时间忘了她。

  她无所谓,也不在意,她现在只希望所有的人都忘记她,这样她就可以不必面对任何善意的关切。

  但是躲得了一天、两天,却躲不了一辈子,她终究必须在众人面前与管朗相见。

  “大嫂。”

  在家宴上,管朗优雅地站起身,客气而有礼地唤她。

  一年多不见,他还是一样俊朗迷人,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淡定,眼神少了几分轻浮和嘲弄。

  他已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尽管已做好见他的准备,但是一见到他,所有隐藏的心绪区却几乎无可保留地泄漏出来。她呆滞在原地,空白而凌乱的思绪让她觉得害怕。她知道自己很不对劲,心中又是悲酸,又是说不清的奇怪喜悦。

  “大嫂身子不好吗?”管朗刻意维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我……胸口时常闷痛。”她不由自主地说了真实的病情。

  “闷痛?”黄夫人微愕,她从没听始影说过。

  柔雁也讶异地看着她,从来不知道她胸口时常闷痛。

  “珍棋的死给始影很大的打击,她伤心了很久,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日久天长,难怪要胸闷了。那都是肝气郁结所致,要放宽心一些,自然就不药而愈了。”黄昭瑞以为自己够了解媳妇儿,擅自替她诊病。

  管朗凝视着她的目光深幽难测。

  提到了珍棋,原本欢乐的气氛又转为僵凝沉重。

  “始影,你没听管儿说他做的买卖,才一年的功夫,他就赚了不少银子,在宁波买下大片田宅呢!”黄夫人立刻转开了话题,得意地赞美着儿子。

  “哼,那也要守得住才行!”黄昭瑞不改爱泼冷水的毛病。

  “你就不能跟儿子好好地说话吗?”黄夫人瞪着丈夫,微微发怒。

  “娘,爹说的没错啊,能赚也要能守,一点儿也没错。”他附和着父亲。

  管朗头一回不跟父亲唱反调,让黄昭瑞颇感欣慰,觉得儿子这次回来是真的长大了。

  “管儿,你这次回来,可就别走了。”黄昭瑞难得对儿子如此慈祥。

  “爹,宁波那边还有买卖要处理,过阵子我还是得回去。”

  “这怎么行!”儿子好不容易回来,黄夫人哪里肯放人?“你这阵子最好都乖乖地给我待在家里,爹娘能不能抱孙子,就看你跟柔雁了。就算宁波真的有事要回去处理,也得把柔雁带上,总之,就是先给我生个孙子再说。”

  柔雁闻言,羞涩地涨红了脸。

  “是啊,怎么能再让妻子独守空房。”黄昭瑞接口说道:“你们要多生几个孩子,让家里头热闹些。”

  管朗淡淡苦笑,不经意地斜睨始影一眼,见她眼神迷茫地深瞅着地面发呆,像断了线的木偶傀儡般,他的心就不禁一阵抽痛。

  一年不见,始影比他记忆中的模样还要清瘦苍白,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像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是珍棋的死?还是他的离开?

  尖瘦的下巴、空洞的眼神、勉强的笑容、忐忑的表情,这是当年让他惊艳的深谷幽兰吗?

  他不想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

  他想救她。

  第6章(1)

  这夜,恰巧是满月,月光将天地照得明亮。

  始影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隐隐期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却又害怕着事情的发生。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也不能有太多妄想。

  回想家宴上见到管朗,他的目光一凝视着她,她就觉得内在的空洞都被填满了,像枯萎的花忽然得到了水的润泽。

  窗户突然传来细微的喀喀声响,她从床上翻身坐起,心剧烈跳动着。她知道那不是夜风吹窗的声音,是她期待的人来了。

  他真的来了?

  她不确定,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侧耳倾听窗外轻得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他正在试每一扇窗,她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他试的窗前。她知道他打不开,他不可能打得开的,因为她已经把所有的门窗都闩死了。

  她期待他来,又害怕他来。

  “影儿。”隔着一扇窗,他的低语幽魅地穿透她的心。

  她深深吸气,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一年的别离,有太多的心情凝结在这一刻,除了爹娘,只有他是这样唤她的名。

  “影儿,让我进去。”他的恳求如魔咒一般渗进她的心底,掀起阵阵涟漪。

  “不、不行……”她额头倚在窗前,抑不住潸然而下的泪水。

  “我想见你,让我见你。”

  他的低喃恳切得让她心疼。

  “我们随时可以见得到面。”她强忍着不哭出声。

  “影儿,让我进去,把门打开好吗?”他的声音里有着强烈的压抑和渴望。

  “我们不能这样见面,我们不能……”

  窗外传来长长的叹息。

  “是因为大哥吗?”

  “我怕……我怕对不起他……”她对自己没有把握,害怕真的见到了管朗之后会管不住自己。

  “好。”他妥协。“既然不肯见我,那你就这样陪我说说话。”

  “我们连这样说话都很不应该的。”她凄然苦笑。

  “影儿,你难道真的想守寡一辈子吗?为了一个你并不爱的男人。”他直率地说出口。

  “爱是什么?”她悲哀失笑。“在命运和礼教的面前,爱什么都不是。我不能有爱,我有的只是道德和责任,那会像千斤重担一样压在我身上一辈子,我这一生都没有选择爱的权利了。”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影儿,你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她无力地掩面摇头。

  “我不在乎了,我一点都不在乎了。”她已经尝够了绝望的苦果,早已心如死灰了。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不想看你过得不快乐。”为什么有人会做出背叛良知,违背道德的事情来,他总算明白了。因为现在的他,就冲动地想这么做。

  如果可以什么后果都不管,带着始影私奔,离开所有恼人的凡俗牵绊,不知道该有多好。

  “你不用担心我。”她深深吸气,幽幽低叹。“你的妻子是柔雁,你应该多关心她才对。”

  “我对柔雁没有感情,不知道如何关心起。”他很清楚柔雁是他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反叛之下的牺牲品。

  “你对妓馆的姑娘们都有感情吗?”她隐隐动怒,为柔雁抱不平。“为什么你就可以对她们……”

  “柔雁不是妓馆的姑娘,她们不会在一夜温存缠绵之后要我对她们负责任。”他平静地解释。

  始影哑然。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也已经成为你的责任了,你就……”她的胸口突然如遭重击般剧烈地闷痛着,她捂住心口,疼得紧紧蹙眉。

  “影儿?”他看不见她的异状,奇怪她怎么话只说了一半。

  “……让柔雁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好吗?”她虚弱地继续说道。

  管朗默然不语。

  “你不是对女人都很有一套的吗?你只要用一点心在柔雁身上就行了,对你来说不算难事吧?”

  “是不难,只是我不愿意。”他不喜欢这种被迫屈服的感觉。

  “算我求你,给黄家传下子嗣后代吧。不要再为我费神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已经够了。”这一年来,她比谁都清楚柔雁心里的苦,如果她的乞求有用,她愿意帮柔雁求他。

  管朗冷笑。

  “我想见你一面都求不得,你却为了柔雁求我?影儿,你是在为难我。”

  “不,是你在为难我。柔雁是你的妻子,而我,只是你的寡嫂。”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至脸庞上,在月光的映射下透着忧伤哀怨。

  他仰起脸咬了咬牙,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满的月,只觉得像一种嘲弄。

  “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答应你。”他残忍地说完后,在月色中离去。

  始影靠着墙缓缓瘫滑在地,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泣不成声。

  *

  管朗回到黄府之后,大宅里总算有了笑声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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