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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萱忽地眼前一黑,天地全变了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辰阳不会轻易放弃的,就像鲨鱼见了血,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这不是辰阳能控制的,他也得听‘阳邦’董事会的决议,所以瑞秋表嫂才拜托我来,也是不愿事情落到这种地步。”宜芬赶紧解释。

  “请阿姨来,还不是要逼出水塘地,只不过一个明抢,一个暗夺,辰阳就等于‘阳邦’,又有什么不同呢?”旭萱咬牙切齿。怎么去碰到这个魔王呀!

  “当然不同,辰阳明的来,你们是企画案的合伙人,可以坐享无穷的利润;若暗的来,让政府强制征收,除了少少的补偿金外,你们什么都没有,白白丢失一块黄金地。”宜芬加强语气说;“听阿姨的话,趁县政府还没展开行动之前,赶快在合作契约上签字,免得慢一步就后悔莫及了!”

  “阿姨,你怎么也一起逼我呢!”她心好乱。

  “我哪里逼你?这企画案我可没分到半点好处,辛苦两边跑,还不是为你们冯家,我一向不都如此吗?”宜芬不禁怨说;“你这女孩怎么了,以前不是很懂事、很替别人着想吗?”

  旭萱心头涌上委屈,挣扎好久才放开心去爱一个人,下一秒就发现被他欺骗利用,那打击非一两字能形容。

  她坚强惯了,不会像荣美痛不欲生,也不会像以缘姐痴情苦恋,但不哭不闹如没事人,不表示内心没痛苦,能不断负荷伤害……该怎么办呀?

  *

  第5章(2)

  炭火烧得正旺红,那葫芦形状的炭笼于是秀里竹子编成的,气味佳、防烟效果好,又有亲切的古意,在冬夜里散着煦煦的温暖。

  敏贞坐在铺放软垫的宽椅内,膝上覆着厚毛毯,只要不住医院或疗养院的日子,她都这样陪孩子们念书,没有一日辍息,或帮忙解答书上习题、或纯粹侍汤奉水伴读,能和三个宝贝平安家常在一起,是她内心最珍惜的时光。

  这一年来她精神明显差很多,往往坐没多久,薄白的脸堆生红晕,有种奇异的美感,却是体温功能失常的现象,加上药物副作用,头会慢慢垂顿下来,不知不觉昏困过去。

  今晚她肤温极高,骨子里又特别寒,咳嗽更加频繁,已昏了又醒许多次。

  墙上老钟指着十点整,旭萱轻轻碰醒母亲说;“妈,会累就上床睡吧!”

  “在床上反而不好睡,我坐这儿等你爸爸。”绍远仍在公司忙。敏贞对大圆桌旁的儿子说;“东东,功课写完就快点去睡觉,睡眠足够才能长个子。”

  “妈,旭东的问题不是个子,而是长相太秀气,怕太娘娘腔了!”旭晶故意说,想逗出母亲一点笑容和元气。

  “别说我娘娘腔,女生哪有我这么黑的!”旭东为洗刷秀气之说,整个夏天又打球又游泳的,脱了几层皮,的确除去不少稚气。

  “你也可以回骂我男人婆呀,我不介意的。”旭晶笑眯眯说。

  “我才不会那么无聊。”旭东酷酷回答。

  母亲想笑却很无力,旭萱看出那浓浓的倦意,对弟妹说;“听妈妈的话,去准备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弟妹各自收拾书包回房就寝;旭萱一边陪伴母亲,一边继续将家庭代工进出货物账本算完,夜更深了,不自觉叹口气。

  “怎么啦?”敏贞睁开垂闭的双眼。女儿这几日仍笑脸迎人,有痛苦也藏得很好,看了很心疼。“是不是还为辰阳的事烦?过来坐坐,我们说说话。”

  “没什么,我……”旭萱吞吐着,由大圆桌移坐到母亲身边。

  “有委屈不要藏在心里,对妈妈什么都可以说,这就是有妈妈的好处呀!”敏贞轻咳两下说;“你爸爸和我都担心你,这毕竟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我是妈妈的小太阳,又明又亮的,怎么会有委屈呢!”旭萱想想又说;“妈,我考虑再三,想同意百货商场案,把水塘地投资出去,你说好不好?”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敏贞惊讶。

  “这几天我心情太乱,一心只想保住老杜叔叔的地。这几天冷静下来,仔细想爸爸的话也没错,老人院和孤儿院到哪儿都可以盖,水塘地既然商业价值高,不如就投资出去,我们再另外买便宜的地完成老杜叔叔的遗愿。”旭萱不敢提宜芬姨来访的事。“妈,老杜叔叔倘若在世,会不会也这么做呢?”

  “我猜是吧!”敏贞希望自己精神更好些,能帮女儿解更多惑。“我们尊重你的任何决定,能投资水塘地,爸爸当然很高兴……但你自己要想清楚,若我们加入这企画案,有段时间会和颜家密切往来……你真受得了看到辰阳吗?”

  “受不了就避开,我又不和他做生意,应该不会太难吧。”

  “理论上是,但感情事很微妙,实际去做,又不是黑白二就分清楚的,像当年我和你爸爸——当年他在你外公那儿做学徒——”敏贞想提自己少女时那段煎熬心情给女儿参考,但气不够用,不小心岔掉,还爆出一连串大咳。

  “妈,你还好吧?今天的药吃了吗?”旭萱见母亲神色不对,紧张问。

  “好像忘了——”敏贞面色赤红用力深呼吸,慢慢把大咳强压下来。

  “怎么会呢?我们好几个人一起记的……”旭萱立刻火速拿药包倒开水,轻拍妈妈背让她顺利把药吞下去。“妈,吃过药别等爸爸了,先去睡吧!”

  敏贞点点头,移开厚毛毯站起来,还没跨出一步,整个人就软倒下去。

  “妈妈——”

  旭萱急急喊着,及时撑住那轻如一片薄叶的身体。

  *

  深夜两点,加护病房灯惨白亮着,几台仪器呼呵——呼呵——此起彼落响。

  敏贞心跳至一分钟一百七十下,是年轻健康男子强度运动下的记录,对左肺已割掉一半、右肺感染发炎的瘦弱女子,等于非人之极刑,随时会致命。

  她眼白不断向上翻,浑身火焚般高烧,每隔一阵腰腹即抽搐躬起,如世间之炼狱,看得人心痛且碎。

  经最初急救,情形并未好转,病人无法自行呼吸,需输入人工氧气,偏偏加护病房的几台呼吸器,故障的故障,没故障的都有重病患使用。

  转院已来不及,只有先用手压式的呼吸球,暂时苦撑一下;绍远十分熟悉呼吸球的运作,不放心交给别人,要求亲自来,累了就由旭萱接手。

  这是极专注且费力的工作,父女俩紧盯着仪器上变化的心跳数字一刻都不敢停歇,反复用力已近两小时,也几乎成了机器。

  “该换人压了吧?他们看来好累!”辰阳在隔离窗外问走出来的护士。

  “冯先生和冯小姐不肯。”护士说。

  “真疯了!”辰阳又问;“还没有机器吗?”

  “正在调,江主任也很急。”护士答。

  等待室里坐着冯、黄两家的几个亲人,方才赶来的还有纪仁和惜梅夫妇,因他们刚由美国回来,时差仍在又加年纪大了,已先劝回家休息。

  辰阳会在这里,是因冯家打紧急电话到“远成”办公室时,他正和冯老板密谈水塘地的事,就一路飞车送他过来。

  照理说,人送到医院,就该转身离去,因为非亲非故,又和旭萱闹翻,实在没有理由留下!但辰阳仿佛双脚黏住,就是莫名其妙没定掉。

  加护病房内起了小小骚动,护士出来喊冯先生昏倒了!突来之意外,大家七手八脚抬人,担架车推来,医生对绍远又翻眼皮又听胸腔,说是心脏问题,得去急诊室观察,几个亲人慌忙跟过去。

  辰阳特别注意绍远双手,已乌青淤血,表示旭萱一样惨,于是不等允许擅自闯入隔离区,穿上隔离衣,未等里面人反应,夺过旭萱手上的呼吸球。

  “你做什么?”被从位置上挤走的旭萱叫。

  “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准备报废了?”辰阳头也不回说。

  “这是我妈妈,我得继续压,她才能活下去!”她要抢回球,被他挡掉。

  “你去休息,轮到我来,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是亲也不是友,呼吸球还我!”她生气抗议,却奈何不了力气大的他。

  “你跟护士小姐去擦药,别像你爸爸昏倒了!”他又下命令。

  “不!我不能离开妈妈,至少要等爸爸回来。”旭萱坚持说,双手一直没闲着,用棉花棒沾水润着妈妈干裂的嘴唇,用湿纱布擦拭她高热的手、脸、脖子,轻抚着那翻白痛苦的眼睛,俯在她耳旁不断低喊妈妈加油呀!

  辰阳盯着旭萱肿伤青紫的手,想必很痛,因为不时微微颤抖着,但她仍细心熟练护理着母亲,看出是长期训练的——想到此,他更使劲压入氧气,虽然病床上躺的不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乖乖做了一回孝子,算史无前例了。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开口便说;“对不起,刚动完一场手术,得到消息立刻赶来。你母亲状况如何……啊!你的手受伤了,得立刻包扎冰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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