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觉得这是她的家,虽然她有锦衣华服,想买什么都没问题,但这种依赖他人生存的日子,终究不是她心中所愿,她必须找到自我,否则她永远没有真实感。
对于戴克任,她有太多复杂情绪,事实上如果可以,她一定会疯狂爱上他,但是她没有爱人和被爱的能力,她缺少那种勇气和信心……
他无言了,原来她也是有梦的,即使她对他百依百顺,像个不吵不闹的洋娃娃,她的心仍是想飞的。
沈默片刻后,石宛琪开口了──
「其实,我已经申请了学校,我想去纽约念美术……」
虽然她还在等学校的审核结果,如果今年没有通过,明年、后年、大后年她都会尝试,这是她生命中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她要圆自己的梦。
「妳的意思是,妳想去纽约念书,而且妳不想跟我结婚。」他直接替她做出结论。
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真恨自己,她怎能伤害解救她的主人?但若继续生活在他的保护伞下,她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天空。
「五年前我就说过,妳随时想走都可以,我不会强留。」事已至此,至少他该保有风度,以及一点自尊。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泪雨纷落,她咬紧下唇,不敢哭出声,她没有这资格。
「不用再说了,妳自由了,去做妳想做的事吧!」
「谢谢您、谢谢您……」她抬起泪眼蒙眬的脸庞。「先生,您会再找个妻子,或者情妇吧?我希望有人好好照顾您……」
「凭我的条件,这应该还不成问题。」他冷笑一声,带着自嘲的意味。
「抱歉,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希望您一切都很好。」她明白,她伤害了他的男性尊严,像他这么自负骄傲的人、居然被自己包养的女人拒绝,教他如何忍受?
「我会给妳一笔钱,当作分手费,或者妳的学费也行。」
「您给我的零用钱,我大多存起来,您真的不用再给我钱了。」
他的眼眸清冷,提醒她说:「妳已经拒绝我一次了,不要再让我经历第二次。」
「真的很对不起……」她双手紧握,昨夜想必是他求婚的前奏曲,她却没有察觉出来。
戴克任抬头挺胸地离开,彷佛是他不愿再待下去,事实上他是不得不走,既然情妇要远走高飞,难道他要苦苦哀求她吗?
罢了,只要有钱,愿意被买的女人到处都有,他暂时恢复单身也无妨,过阵子再找就是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头竟有种挥之不去的酸涩……
*
俗话说祸不单行,戴克任不只要面对求婚失败的挫折感,还得忍受上段婚姻留下的后遗症。
这天下班后,他开车回到郊区的豪宅,这儿原本是他和邓芷萱的住所,但在离婚前她就等不及先搬走了,好跟她的情人共筑爱巢。
而今他也用不着到情妇那儿去,只能回到这栋大屋,跟佣人们作伴。
一进门,他发现有两位贵客,正是他的双亲大人,这下好极了。
「爸、妈,怎么没先通知我?我好去接你们。」戴克任明白他们所为何来,但脸上仍是一派轻松。「晚餐想吃点什么?我叫厨师立刻准备。」
谢雨真瞪了这个独子一眼。「气都气饱了,还用吃吗?」
「妈,谁敢惹妳生气?我一定不放过那家伙。」戴克任坐到母亲身旁,他知道母亲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哄几句就没事了,最麻烦的人是他父亲。
果然,戴邦旭冷哼一声,严厉指责。「你说,我们要怎么跟亲家交代?你在外面有女人也就算了,商场上难免逢场作戏,但你就因为这样要离婚,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你用说的就好,不要用吼的嘛。」谢雨真怕丈夫血压升高,连忙安抚他。
该来的躲不掉,戴克任心里有所准备,已想好一套说词。「其实我跟芷萱早就没感情了,离婚对彼此都是解脱,她值得更好的对象。」
他对自己发誓过,绝不透露邓芷萱的性向,就当他是保护一个妹妹、一个好友,所有罪过都由他来担。
戴邦旭可不接受这种借口。「什么叫没感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没有爱情也该有亲情,又不是水火不容,犯得着说离就离?事先也不找我们商量,亲朋好友探听起来,教我们回答什么?」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很难对外人解释,不过你们相信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从小到大,戴克任不曾有让双亲担心的机会,不管在学业和工作上都表现优异,也因此他觉得任何人都管不着他,亲戚朋友爱说去说,反正他充耳不闻,照样过他的日子。
谢雨真听不下去,数落道:「拜托,你这样我们很难做人,大家可不像你一样,老是不痛不痒的,天大的事也不当一回事。」
「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平静下来,妈,妳别想太多。」戴克任拍拍母亲的手臂说。
戴邦旭挑明了问:「你说,你外面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要什么代价她才肯放手?」
戴克任在心底苦笑,父亲的处事方法跟他很像,但是非常可惜,当你想留住或摆脱一个人,这时金钱并非万能。
「她即将离开台湾,去过她的新生活。」
「既然如此,你还离什么婚?」戴邦旭完全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是在想什么?
「我跟芷萱和平分手,其实是件好事,我明白你们对我的期望,但是感情的事没办法勉强。」
戴邦旭对这种说法当然不能接受。「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你要和芷萱复合,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
第5章(2)
父亲的个性怎么跟他这么像啊?戴克任再次感叹。他们父子俩应该都满讨人厌的,一副颐指气使的高傲样,问题是除了员工之外,别人可不一定会买帐。
「爸、妈,很抱歉我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跟芷萱过去是朋友,未来也只会是朋友。」他向双亲鞠躬致歉,而后抬头宣布:「还有,短期内我不会考虑再婚,请不用替我介绍对象。」
「你!」戴邦旭站起来指着儿子,气得青筋都迸出来了。「你他妈好样的!」
「他妈不就是我吗?别气别气,你先吃个降血压药,不然又要去医院了。」谢雨真拉住丈夫的手臂,让他坐下来,从皮包拿出药包,喂他喝口水再吃药。
看到父亲的激动反应,戴克任心底也不好受,但他必须坚持下去。「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可以决定我的人生,你们身体健康比较重要,不用为我的事烦心。」
「好!你就自己看着办,一天没带回让我满意的媳妇,我就一天不见你!」戴邦旭撂下狠话,直接走向大门口。
「这老头子,说走就走,也不等我一下!」谢雨真收好皮包,瞪了儿子一眼。「都是你害的,看你要怎么收场?」
「时间一过,爸自然会消气的。」戴克任从未考虑妥协,父母对他虽然重要,却不能干涉他的生活。
「你这孩子,个性硬得跟你老爸一样,我实在命苦,居然得同时忍受你们两个,唉!」谢雨真摇摇头,小跑步追上丈夫。
戴克任目送双亲背影,忽然觉得累了,一种从内心升起的深深疲倦,将他整个人都拉下黑色深海。
一名佣人走近问:「先生,请问要用餐吗?」
这台词很熟悉,却不是他想听的那个声音,于是他摇摇头,走回房,把自己丢向大床。
四周好安静,他闭上眼,听见窗外风吹的声音,彷佛也吹过他心头,那儿好空虚,风儿穿透而过,咻~~咻~~什么也不留。
*
求婚失败后,戴克任不再去见石宛琪,只透过秘书刘世裕保持联系。
为了石宛琪的留学和出国,刘世裕帮了很大的忙,这些年来,他们已培养出一种接近父女的感情,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戴克任的允许中进行的。
八月,在出发前一天,刘世裕前来找她,算是办理「交屋」事项,也是向她告别。
「妳把这房子打理得很好,我得找个认真的佣人来保持。」他一边巡视,一边称许。
「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石宛琪正在收拾行李,其实她需要的不多,许多物品都捐给了慈善单位。
「对了,宛琪,明天妳就要出发了,怎么说妳也该跟董事长连络一下。」刘世裕提醒她说。
她停下收拾的动作,胸口一疼。「我会的,只是怕他还在生气……」
「他不生气才奇怪,妳多忍忍吧!」他大致上明白内情,但不曾过问细节,要做个好秘书,就是该多听话少开口。
「我知道。」石宛琪从抽屉拿出一个蓝色纸盒。「刘秘书,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在我无家可归的日子里,你和戴先生就像是我的家人。」
刘世裕没想到她这么贴心,眼眶一热,接过那高级领带礼盒。「我知道妳是个好女孩,不贪不求,又有自己的梦想,希望妳在纽约过得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