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并不信任他,一个想杀她的和尚,她能和颜悦色与之交谈已属不易,最好别要求她太多。
司徒的预知能力错了,号称「死神」的他要的是她的命,怎么可能成为她缺了一半的圆,那双预见未来画面的眼肯定是失了准头。
若非遇到顽强抵抗,她定能一举侵入脑中,探知所要的资讯。
这个和尚的确是强敌,若与他正式交手,不知是谁会占上风。
「如果我换下这身僧袍,是否有助于你的自我调适?」「出家人」一向乐于助人。
「不,不要,千万别做傻事,你要穿上正常人的衣服,恐伯我就认不出你是和尚。」他适合穿僧衣。
面上一凛的萨胤风听出她话中嘲语,微微地恼意浮上黑瞳。「你让人无所适从。」
「那就别从了,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牵绊。」这就是她的目的。
「互不牵绊……」
他蓦地一惊,为这一句「互不牵绊」感到心惊胆战。
他几时把她当成牵绊,失去与人保持距离的底线,过度在意起他该诛杀的目标?!
乱了!全都乱了!他怎么会忘了自己另一个身份,以及身上背负的血咒,不论谁靠近他都只有一个下场,无人能例外。
萨胤风眼神骤地转冷,下颚绷紧的拉开和她的一臂之距。他正在犯错,而他打算修正它。
「你说的的确没错,方向不同又怎能同行,我实在不该耽误你的行程。」他持佛珠的手置于胸前,弯腰一躬。
「喂!你……」他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有些反应不及。
「就此告别,祝你有个愉快的京都之行。」
一说完,他立即转身离去,毫无半点留恋,仿佛背后有恶鬼追赶,若不走快一点,恐有被追上之虞。
看着头也不回的宽厚背影隐没在人群之中,愕然回神的西门艳色很不是滋味的眯起冷锐水眸,心口顿时少了什么似的感到寂寞。
她一直以为得绞尽脑汁才能顺利摆脱无聊人士硬塞给她的包袱,没想到他走得比她想象中洒脱,让她有很重的落差感。
这是欲擒放纵的伎俩吗?
或者是他发现她有操纵人心的能力,欲寻求解决之道,暂时以退为进疏散她的戒心,待时机成熟再以「死神」身份取她性命?
左手持刀,右手捻佛珠。龙门的资讯网遍及全球,她只要轻轻按下键,世界最大容量的电脑便会如电影般播放一个人的生平事迹,找出以和尚姿态行凶的杀手。
只是最叫她不解的,就是谁想要买她的命。以她低调的行事作风,不可能有人得知她是五行中的土使者,更遑论藉由除掉她而获得好处。
西门艳色百思不得其解,柳眉微颦浸浮在千转百折的思绪中,浑然不觉身边几时多了个人,目露困惑地迳自想着有何因应之道。
直到一道让视线转暗的墙挡在面前,她才被迫停下脚步,心口发热的以为某人又转回来,霎时她自己所没察觉的嫣红笑靥于是绽放。
「萨胤风,你忘了你的佛书不成……咦?是你。」她的语气转折很大,由愉快一下掉为冷淡。
「看到我很失望吗?我也不想沦为跑腿的专属司机。」降低品味。
「是恭治叔叔要你来接我?」消息真灵通,肯定又有人通风报信。
西屋御野没好气的撇撇嘴。「除了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外,谁敢指使我做卑下的工作!」
黑色的宽大浴衣,脚下是夹脚木屐,大摇大摆往前一站的男人显得相当高傲,口气张狂的仰头四十五度,以睥睨之姿横扫没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的态度是轻狂的,带着不屑的恼意,无视他人侧目的眼光,迳自吃起充满抹茶香的京风甜食。
应该说他有点孩子气吧!虽然长西门艳色两岁,但看得出被宠坏的贵公子骄气,既任性又目中无人,却又不失迷人的翩翩气度。
不只是钱养大的孩子,还有环境长年累月的熏陶,虽然西屋御野狂妄得惹人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在他身上仍有一股香道家的气势,慵懒中带着沉静。
「你可以不用来,我认得路。」劳烦西屋家的二少爷前来接送,她怕折寿。
「你再骄傲一点没关系,反正你这副死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习惯被虐。」他说得很酸,用脚一踢自家礼车,叫司机下车开门。
她扬唇一瞥。「辛苦你了。」
弯身进入豪华大车内,西门艳色熟练的开启座位扶手旁的小冰箱,取出水晶制的高脚杯和九二年份的香槟,澄黄色的液体迅速溢满杯底。
她轻轻啜饮着,动作优雅而美丽,恍若一头花纹鲜丽的母豹,娇慵地躺在树荫底下,享受温暖的泥土味,以及徐徐吹拂的凉爽微风。
对于西屋宫子所生的子女当中,她不可否认较喜爱有话直说的老二御野,即使他脾气大,说话很不客气,但至少不用拐弯抹角地和他斗智,猜测他哪一句话是真心,哪一句又是假意。
至于长子西屋御司,和小她一岁的西屋浅草,她则是完全理都不想理,免得自寻秽气。他们是她见过气度最狭窄的人,而且善于使心计,表面功夫一流,让人得时时提防。
「为什么我一点也听不出半丝感激之意。」得了便宜还拿乔,简直不可爱到极点。
「要我说声谢谢吗?」这点基本的礼貌她还有。
西屋御野狠狠的转过头,像要瞪穿她。「不必,我的心脏还不够强壮。」
他最看不惯的是她这种看似游戏人间的敷衍态度,明明冷淡地如风吹过,可是却吹皱一湖春水,让漾开的涟漪波及其他人。
他便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
每回她只要到西屋家作客,肯定会兴风作浪让人惶惶不安,仗着父亲对她的宠爱为所欲为,把别人按部就班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而他就是那个逃不掉的倒楣鬼,一有事发生总会被牵连在内,母亲怪他守不住分寸被带坏,父亲则认为他不长进,老是欺负「妹妹」,两面不讨好地看着她得意非凡地嘲笑自己不会做人。
「那就算了,我也不打算说。」因为她真的不想太招摇,坐着「灵车」逛街示众。
加长型的豪华黑色大礼车,从外表看来就和载运棺木的灵车没什么两样。
「你!」他气得猛吃和果子,嘴里塞满红豆泥。「哼!最好自个当心点,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正想办法对付你。」
「唔!」眉微掀,她眼中多了一抹好笑。
西屋宫子看她不顺眼并非秘密,三天两头找麻烦是常有的事,她早就习以为常当是逍遣,顺便磨练磨练一下临机应变的能力。
不把西屋御野的警告当一回事,自信过人的西门艳色摇晃着手中转为金黄色的液体,往后仰靠在舒服的背垫,噙笑以待。
但是,一小时后她就没有笑的心情,脸色微变的想宰了某个自作聪明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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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得不是很清楚,麻烦用我能理解的语言说明,我不是安加利亚星球的居民。」听不懂外星语。
她大概耳朵进水了,老是听不明白嗡嗡作响的声音,那张一开一合的嘴说的是中文,可是组合起来却不成句子,听得很含糊。
无所谓,她有的是耐性,可以听他一字一字慢慢说,反正时间多得很,不急着赶回台湾。
只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懂,但是放在脑中消化却糊成一块,完全看不出吸收的是何种物质,分解过后仍是一堆垃圾,自动扫向非回收区。
「你是聪明人,怎会听不懂我的意思,宝贝呀!我一直都很疼你,你不会故意装傻好让我失望吧!」他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一听到「宝贝」两字,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西门艳色倏地一栗。「不,我很笨,痴愚憨傻。」
如果当个聪明人必须负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那她宁可抹去一身才智,沦为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呵……艳儿,你要是真笨,我这些孩子都可以丢掉了,他们没有一个及得上你一半才华。」他看人的眼光极准,绝非一时私心作祟。
「恭治叔叔太过恭维了,我不过是个牙才刚长齐的小丫头,实在难担重任。」她疯了才会接下他的一番「好意」。
「有牙总比没牙好,至少还咬得动硬物。」西屋恭治含笑地看了一脸不耐烦的二儿子一眼,意有所指。
「我没换牙的打算。」老奸巨猾,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他一笑,点燃静气的老山白檀线香。「我老了,鼻子不太中用了。」
「苦肉计这一招对我行不通,我不懂香道。」她的良心一向不多,从不浪费。
闻香首重嗅觉灵敏度,一有差池,闻香的能力就会大打折扣,良莠难分。
所以说他很狡诈,利用一点点小毛病博取同情,此法实不可取,她绝无可能因此而改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