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工作是杀人,也相当自信能完成这次委托,三上村夫给他的光盘资料只看了上半段,他认为有名有姓,以及职业与年龄也就够了,不需要往下看,他从未有过任何失误。
这一次亦然。
在狙杀前他先观察过地形,并了解他要猎杀的人会从哪个诊间出来,一经瞄准便锁定,弹无虚发的直取人命,快而俐落。
唯一没料到是「她」身边多了一个她,那张清艳水媚的脸庞让他微闪了一下神,板机一扣竟错失先机,让「她」逃过一劫。
「办什么事,和尚除了化缘就不务正业……呃!抱歉,你的僧服太显目,我忘了你不是真和尚,话语多了刻薄。」西门艳色的口气像在审问,又自觉太过造次而稍微收敛。
「你不信佛?」深幽的黑瞳中微掀波涛,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温度。
「我只相信自己,佛离我太远了,我看不见祂。」神若有灵,世上就不会有各种苦难劫数。
「佛在何处,佛在我心中。」萨胤风将手心往胸口一覆,指出佛的身影。「你信仰祂,祂自然会浮现,佛无所不在。」
她薄笑,不与他争辩佛家道理。「你心有佛,我心无佛,只知道当我需要佛祖庇佑时,祂永远都不在。」
不算是偏见,在她印象中的尼姑、和尚都是自私的,口中说要参悟佛理,与佛同在,但做的事却是私我的行为,以供佛为由收受信徒金钱,享受不用辛苦工作便有饭吃的悠哉生活,任谁也想当个欢喜佛。
更甚者,他们修的是自己的成佛之道,与众生有什么关系,厚颜地花费别人辛劳的血汗钱,最后真悟了道还不是飞往西方极乐,自个快活地当起神仙,哪会回过头渡化曾帮助过他的男女老少。
真要修行就不要依赖任何人,渴了生饮露水,饿了就想办法用一己之力换取温暖,屋不必好,能遮风避雨即可,衣不用新,蔽体保暖就好。
可是,有几人能做到安贫乐道,完全自给自足地接受严苛考验?
「那是因为你把心房关得太紧,拒绝相信佛祖的存在,应该试着把心放开,不要关住自己。」心不自由的人无法获得解脱。
「把心放开?」西门艳色莞尔一笑,发现身为心理治疗师的自己居然立场与人对调,反而受人辅导。「萨居士的佛语过于深奥,请恕我佛根浅薄,与佛无缘。」
道不同,不相为谋,生性冷情的她没有多大兴趣谈论佛谒,螓首一点表示对执着信仰者的尊敬,头一转便看向龙氏医院旋转式大门。
她可以确定方向无误,但人却有疑问,修佛者不太可能沦为杀孽深重的职业杀手,除非他精于伪装,骗倒向来精明的她。
阳光下,烈日当空,挥汗如雨的路人行事匆匆,口干舌燥的抵挡夏日带来的暑气,而神色自若的西门艳色不见一丝燥意,一滴汗也没出现,肤白胜雪的如一朵净水清莲,给人一种清爽沁凉的感觉。
在未发觉行凶者的行踪后,她素手轻轻一抬,解开盘在脑后的发髻,泻流而下的波浪长发辉映着黑色光芒,让她的美更显生动,也更娇美。
一出医院,她的身份就不再是需要专业形象的医生,放下头发,取下戴了数小时的平光眼镜,回复她平时冶艳装扮,这才是她真正的自我,没有丝毫束缚。
「等一下,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寺庙可挂单吗?」
「挂单?」西门艳色不解的看着再次拦下她的和尚,莫名的疑虑由心中泛开。
他的动作竟然快过她,而且无声无息。
「住宿,我在找一个可以暂住的落脚处。」这是他的理由。
「我不清楚,一般大的庙宇有香客大楼,你不妨去问问。」一说完,那双美丽眸子冷淡的一瞅。「我想你大概也没瞧见有人向我家院长开枪吧!」
「院长?」萨胤风的浓眉挑动得很细微,若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眉毛稍微动了一下。
而西门艳色看见了,心下多了一抹防备。
「我们美艳绝伦的﹃男﹄院长,刚刚有人想要他的命。」她刻意强调性别,想看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的讶异之色乍然一现,藏不住地表露于表面。
「他是男的?」像是自言自语,大感错愕的萨胤风微露恼色。
故意装做没听见低如蚊蚋的声音,她不着痕迹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你看起来似乎十分苦恼。」
「没事,我没事……」他惊觉回答得太快,气一缓地凝着脸。「我是说没什么事,孤身来台的我迫切需要一个朋友。」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黑幽的双目透着世外之人不该有的灼热。
「你有欧美血统?」她答非所问的冒出一句。
「也许。」
「也许?」这算是回答吗?
「我打小就被丢弃在寺庙门口,由住持师父一手抚养长大。」方静大师于他既是师父,同时也扮演父亲角色。
「原来如此。」她思忖了片刻又言。「也就是说你当和尚是情非得已,没得选择。」
「我不是和尚,至少还不是。」他难得情绪波动的向人解释。
早就有接下住持位置的意愿,养大他的方丈大师年岁已高,在世的日子有限,基于彼此的师徒情谊,他不认为自己有离开上凉寺的一天。
和尚命是不可能改变,从他知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便明白他的一生没多少选择机会,命运早为他安排了不一样的人生。
他会成为和尚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身边的人都晓得他迟早会走上这条路,上凉寺是他唯一的家,青灯常伴将是他日后的写照。
可是那句「和尚」由她红滟樱唇一出倍感刺耳,明明没有他意却让他非常不舒服,心头微带烦躁地想脱下穿了三十二年的僧服。
是的,他从未穿过其它服饰,纵使杀人的时候仍一身僧衣,足踩草履行装简便,左手夺魂快而敏捷,口念大悲咒送亡者一路西行。
只是在面对那张冷艳柔媚的容颜时,他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冷静却失去一大半,显得不太平静。
「是不是和尚并不重要,我想以你现在的身份应该不造成威胁性,我住的地方还有空房间。」她笑得有几分诡异,暗带算计。
有怀疑就要求证,「相信自己」是她还活着的因素之一,从不出错的直觉不会骗她,他的确有问题,而且出人意料之外。
西门艳色发现萨胤风的左手虎口有陈年旧茧,姆指与食指有长年磨擦某物的痕迹,人一出生该有的纹路磨得异常光滑,显示此手常握表面粗糙的物品。
而右手因握着佛珠而看不出来有何异样,他的手指很长,适合练武,若有武功底子她一点也不意外,由他的吐纳之间可知他根本是一个练家子,只有习武多年的人才听得出其中的差别。
至于是虎是狼就要靠她来确定了,就近观察方能得知一切,她可不想有一天看着龙大在面前倒下,血流满地的怪她未预作防范。
「你的意思是……」萨胤风的神情复杂,似讶似惊的微瞇起眼。
「反正我家缺个念经的,你就早晚念十遍金刚经折抵食宿费,算是替我们消业障。」平日坏事做多了,也该积点阴德。
「你们?」他的声音略沉,微露迫人的冷意。
西门艳色以指轻点腮边,流露出不符年纪的成熟与深沉。「我拥有一个相当庞大的……呃、怎么说来着呢?家庭吧!他们不会介意家里多个吃闲饭的和尚,只要你够有趣。」
「有趣……」他不认为这是一句赞美。
「我们家的成员很多,不过你要注意的对象不多,看到最无害的那个避开就是,我没替和尚造过坟。」也不想开先例。
送终入土是夏侯老大那口子的家传事业,阿喜大姊治丧抢尸的本事没人敢出其右。
「对了,顺便提醒一下,家有恶犬,你进门前先眼观八方,提防巨大的黑影朝你扑来。」咬死不赔。
淡淡的烟硝味由萨胤风身上飘出,但更重的檀香味硬是盖住,若非惯于闻香的灵敏嗅觉,很难察觉那微妙的气味,风一吹便淡去。
一把陶制的单发手枪丢弃在孩童嬉戏的喷水池底,水光粼粼反照出刺目白光,谁也想象不到看似有着独特造型的香水瓶子竟是致命武器。
而他,游离在生死地界,主宰他人的死期,杀手界中最不像杀手的夜修罗,人称「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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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女人又混到哪里去,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今天轮到你当大厨大展长才,居然给我迟到,害我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直打鼓,非给你好看不可……啊!有客人?」
下意识的闪开直扑而来的黑影,反射性地进入备战状态,眼神倏地一利的萨胤风几乎要出手反击,却在看清楚是人之后及时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