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刻,他心情烦躁,心绪紊乱,心里想的全是萨戈那天说的「你就不要后悔」,与突然昏倒被送往医院的她。
他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到医院看她,再怎么不愿意,他也该看在她为他生下儿子的份上,以「老板雇主」的身分去看她一次。
但,每想起她就是安梦玲的女儿,想起因为她多时的隐瞒,害得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与她同床共枕,甚至还因此让她怀了自己的孩子,费斯·柯古拉的心,就更怒,也更恨!
他不懂爷爷为什么要袒护安琉璃,也不懂爷爷那天为什么要以那样重的口气警告他,他只知道——他没有错。
因为,一直以来,错的、该死的,都是她们安氏母女! 「波塔经理,你来接手!」太过混乱的心情,教他静不下心主持会议。
步出会议室,走过长廊,他回到办公室。
推门进人,他意外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老人家,他走上前。
「爷爷,怎么来了?」
「你还有脸问?!」走到费斯面前,他怒颜看他,「我就是来看你到底有多大牌?又有多忙?为什么到今天,都还没去医院看看已经为你生下一个儿子的琉璃!」
「我为什么要去看她?!」听到她的名字,他眼神骤变。
「因为,她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儿子的平安!」
「爷爷,你把她说得太伟大了点吧?如果,你是指那天她装病、突然倒下的事,那我只能告诉你,你被她精彩的演技骗了。」他冷笑。
「精彩的演技?!」萨戈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如此没人性的话。
虽然琉璃曾要求常到医院看她的大伙,不要在费斯面前谈论与她病情有关的事,但是,那天他曾亲眼目睹琉璃的痛苦啊!
「当然是精彩的演技,爷爷,你想想好了,如果她真的有病,为什么那天她会把已经吞下去的药又吐出来?」
「你真的就是这样想她的?!你真的就打算让过去的仇恨,蒙蔽你的眼睛,也蒙蔽你的心吗?!」他痛心疾首。
「我——」
「她会把药吐出来,是因为她吞的是心脏病用药,也因为她宁愿自己发病痛死,也不愿意为了止痛,而吞药来伤害你们的宝宝啊,费斯!」
冲击入耳的几句话,深深震骇住费斯·柯古拉的心。
他表情僵冷,思绪断线。
心脏病用药?她,有心脏病?
*
第10章(2)
被强拉出办公室,被迫来到莫斯科市立医院,费斯说什么也不肯到特等病房去看她。
在知道她的病情后,他不是不想见她,只是,他需要更多时间冷静,也需要更多时间吸收、消耗刚刚来医院的路上,爷爷对他说的话——
「以前她没告诉你,她有心脏疾病,是因为她不要你为她担心,现在不说,是因为她认为你需要一个可以泄怒的对象。」
「你知道吗?她宁愿被你骂,宁愿让你对着她发泄心中所有的恨意,也不愿意告诉你,她的身子有多不舒服,她这样善良,你怎舍得再伤害她?」
「现在该是你放下过去仇恨的时候了,千万不要再让过去的仇恨,蒙蔽你爱琉璃的心。」
「如果最后,你还是坚持要恨,那我也随你了,因为琉璃剩馀的时间已经不多,再恨,你也恨不了她多久。」
「骗你?不,库尔医师说过,如果现在马上替琉璃动手术,他也只有四成的把握,更何况到现在,我们都还等不到适合琉璃的心脏。」
「你没有听错,医师说要是这几天里,再找不到适合她的心,那,她的命就交由上天决定,我们可以开始准备她的后事……」
突地,一个不小心碰撞,撞回费斯远去的思绪。
抬手抹去脸上的幽暗,他发现自己来到育婴室,也发现里边的护士,因为认出他,而将他的孩子推到窗边。
隔着玻璃,望着静静躺在保温箱里的孩子,想着她隐忍病痛,以命搏命,就为替他平安生一个儿子,想着她对他的深浓情爱,他敛去眼中薄雾。
都到现在了,他还要计较什么?当下,心中有了决定,费斯·柯古拉昂扬俊首,迈步走向电梯间。
*
费斯·柯古拉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当他来到安琉璃所在的病房,看到的会是行色匆忙的医师与护士,不断进出她的病房。
怔望房里的混乱,看着医师一边急救,一边听取护士的危险数据提醒,一边冷静下达注射药剂的指示,费斯全身僵直,无法动弹。
他的世界停止运转,时间被静止。
他不知道医师到底对琉璃施救了几分钟,但当他回过神,自他身边走过的医师及护土,给予他的是「抱歉」的眼神。
抱歉?为什么?他们不是已经救回她的命了吗?那为什么要抱歉?
遥望平躺病床上的苍白容颜,费斯俊颜僵凝,脚步似有千斤重,难以提起步向她。
才几日不见,她就憔悴、削瘦的不成人形了,多了一抹虚无的气质。
「琉璃、琉璃?」萨戈忍着泪水,坐到病床边,紧握着她的手。
刚刚医师竟然说他们已经尽力了,再来就要听天命,要他们好好把握住她这最后的一段时间,还要他们有心理准备,要做最坏的打算。
「爷爷……」一声微弱自她嘴里逸出,「你……你又来了……」
「对,我又来了,你不想看见爷爷吗?」他故作轻松的笑着。
「当然想啊,不知道费斯……费斯今天是不是也……也会来?」她好想再看他一眼。
「来了、来了,他人就在门外,等一下就进来了。」萨戈眼眶泛红。
「他来了?真的吗?」吐出一口气,一簇希望火花在她眼里闪动,「他在哪里?我想见他,好想、好想……」
「费斯?!」一转头,看见他,萨戈急喊着,「你快进来啊!」
「爷爷,你请他……走快一点,好不好?」她气如游丝地催着,「再慢,我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告诉他……」
「好好好!我让他走快一点!」转头望着依然不动如山的费斯,他心痛喊道:「快点过来,琉璃要见你,她有话跟你说!」
犹如机械人,他敛下褐眼,紧闭薄唇,僵直着身子,迈出沉重脚步。
才几步路,他走得像是他的一辈子,怎么走也走不到她身边。
「爷爷,费斯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还不愿意见我?」看不见他的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她颓然一笑。
「不是、不是,是他腿太短,所以走不快,你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看见他了。」萨戈拭泪道。
「爷爷……费斯的腿很长……」她笑得好虚弱。
「呵,是吗?」他含泪笑,「那一定就是他腿太长,不小心走过头,等一下他就会绕回来,你要乖乖等他。」
「可是我怕……怕是等不到了……爷爷,对不起……」她感觉全身一阵轻飘,似要脱离自己的身子。
「胡说,你可以的!」萨戈抬手抹去眼中泪水。
「爷爷,请你替我告诉费斯……」
终于,走到病床边,费斯面无表情,僵着身子,俯看病床上的她。
「你想告诉我什么?」他字句冰冷。
他就站在病床边,就对她说着话,可意识渐渐模糊的琉璃,看不见他的人,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张着一对早已失焦的眸,她发出喃喃呢语:
「请替我告……告诉费斯,我还他一条命,再赔他……赔他一条命。」
她空洞的眸光,令费斯神色微变。
「告诉他,请他原谅我……我不是有意瞒他……」
「你听不到我的声音?」他嗓音微颤。
「再告诉他,我对不起他……」对他,她真的有满心的歉意。她一直希望他能开心,可是最后,她却为他惹来更多的痛苦。
「你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人吗?!」他表情骇变,尾音高扬。
看不到他惊震的神情,也听不见他飙扬的嗓音,安琉璃因忽然飘进脑海的冷俊容颜,而微微扯动嘴角,绽出一抹虚弱的美丽。
「也……也请你告诉他,我爱他……」
她爱他,真的,只是遗憾今生无法亲口告诉他,也遗憾今生从未听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爷爷,我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过万重山,可以飞过大海洋,可以飞过白天与黑夜……可以……飞到他身边,也飞进他的心……」
只是她倦了、累了,她的身子变得好沉重,承受他太多恨意的心,也好沉、好重,她怕就算上天应允给她千万对翅膀,她也飞不起来。
算了、罢了,今生,她只能放手……敛下眸子,她叹出一声幽幽长气。
「琉璃?!」萨戈急声大喊,想唤回她似乎已离身的魂魄。
但,旁边有人比他更急更大声,更想唤回她的魂——
「你凭什么跟我说爱?!」狠狠抓住她纤细的肩,费斯愤声大喊!
「费斯……」像是终于听见等待许久的低柔嗓音,她张开一对无焦距的幽眸,望着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