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爱林奇先生吗?」江如馨惊讶问。
「当然不爱!」何孟芸音量提得太高,自己也觉得不自然,仿佛有点欲盖弥彰。
「从来不曾爱过?一点点都没有?」江如馨睁大眼,不太敢相信,她还以为这对佳偶只是爱吵架,其实越吵越爱呢!
在那双关心的眼神下,何孟芸突然觉得说谎很难,于是她透露了一点实情——
「在我知道他的身分前……应该是有爱过吧!但是,自从他把我骗到这里来,我没办法再信任他,也就不可能爱他了。」
「林奇先生他这么做,难免会引起你的反感,但我想是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吧!」
「他那么霸道又强势,怎么会没安全感?」何孟芸奇问。
「林奇先生虽是长子,生下来就注定继承家族,但是罗莎夫人在他十岁那年就过世了,听说老林奇先生跟他的关系很冷淡,父子俩一年也讲不到几句话,他又生活在这种复杂环境,他想要的东西,必须靠自己全力去争取。」
「是吗?」何孟芸仍不以为然,一个人因为成长背景与众不同,长大后就能无法无天吗?
江如馨也明白,现在机缘尚未成熟,于是她微笑道:「我不是要帮林奇先生说话,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有很多面,你不妨从另一个角度去看。」
何孟芸了解这道理,但现在她是当事人,很难跳开其中,要是人人都能理智客观,又哪来这许多纷纷扰扰,早就天下太平、世界大同了。
「谢谢你的建议,只是对我来说并不容易。」
「好事多磨,海岸上若没有许多石头,又怎能冲激出浪花的美丽?」
「你说的话很有哲理。」何孟芸只希望老天不要给她太大的任务,也不要太折磨她的心志,因为她只是个平凡女子呀。
清风迎来,江如馨深吸一口花草香,双手合十,带着感恩的心情说:「人生是很奇妙的,当年若不是我的老师帮我报名,让我申请到奖学金,我也不会决定去美国念书,而后认识我的丈夫胡立欧,进入林奇集团工作,今天才认识同样来自台湾的你。」
「真的很奇妙,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如馨。」她在这异乡没人可谈心,除了眼前的江如馨,她孤单得要命。
「当然可以,孟芸。但是我相信有一天,我会称呼你林奇夫人。」
尽管立场不同,友情却已在两人之间发酵。她们在台湾时并不知道彼此,如今因为来到阿根廷而认识,这不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第6章(1)
「咳!」一个咳嗽声传来,两个女人转头一看,原来是狄亚戈站在树下,不知他是何时走近的,毫无声息。
他一身黑色西装、黑色皮鞋,仿佛黑色魔鬼,何孟芸被吓了一大跳,心想他该不会听到刚才那些话吧?不过她们说的都是中文,他应该听不懂才对。
「林奇先生,您好。」江如馨站起来鞠个躬,落落大方道:「我不打扰您和何小姐,请恕我告退。」
「多谢你陪伴何小姐。」狄亚戈点头道。
「这是我的荣幸。」江如馨对何孟芸挥挥手,随即快步走远,把空间留给这对小俩口。
花园中只剩两人,何孟芸突然觉得空气不再清凉,花香不再芬芳,只因他的存在感太强烈,其他事物突然就褪色了。
她真恨他对她的影响力这么大,想忽视他都做不到,只得硬转过头,假装欣赏一朵花,或者一棵树,天晓得她眼里啥也看不到。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走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若有所思。
工作一整天,他的慰劳品就是她,洗涤他的疲倦和辛苦,唯有她眼中的光采,让他忘却尘世纷扰。
不管人间多少是非恩怨,都影响不到他们之间的小宇宙,他可以放下复杂心思,像个最单纯的孩子,静静歇息在她身旁。
她僵硬到忘了要甩开他,刚才得知他的成长故事,又对人说出她曾经爱过他,就算他都听不懂,她还是因此害羞起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忽然冒出这句话。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傻眼问:「你会说中文?」
「听和说都还好,读和写就不怎么样了。」他以略带卷舌腔的中文回答她。
震撼过大,她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你居然骗我!」
她的指控没多大意义,又不是第一次被他骗,还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她实在快气炸了!
「我没骗你,我只是没告诉你。」他仍是那深情的眼,眨都不眨。「我说过,我的外祖母是台湾人,其实我们家族大多是混血儿,所以我会英文、法文、中文和西班牙文,这是很平常的事。」
他仍记得外祖母的慈祥笑容,因此他对台湾有种奇妙的乡愁,爱上来自台湾的她,似乎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
他的解释跟没解释差不多,相处至今,她早该明白,他的霸道、他的任性,不对别人发作,完全保留给她。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中文说得不好,怕你笑我。」他握起她的手亲吻,笑得腼腆。
借口!天大的借口!他脸皮这么厚,哪有什么怕人笑的?
「刚才我跟如馨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她一想到此,心头狂跳,忍不住脸红。
他爱煞她那粉红的脸颊,靠近她仔细端详,谦虚道:「大概听得懂九成,有些比较难的字,我还得向你多请教。」
老天,一切都完了,她连叹息都省下了。「我对你已无话可说。」
「你曾经爱过我,不是吗?我会让你再爱上我的。」他摸着她的脸,无法形容自己多么快乐。虽然他大部分时间在她心目中都是个混帐,却拥有过她珍贵的爱。
她垂下眼,回避他的视线。「我不会让自己做第二次傻瓜。」
「还没见面以前,我们有过很多美好时光,见面后我们也受彼此吸引,你不能否认这一点。」认识她,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从前他是多么寂寞空虚,是她填补了他心头的空洞。
为此,他用尽谋略,让她恨他也在所不惜,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她抬起头瞪住他。「那又怎样?是你毁了这一切。」
她不否认,她曾为他心动、为他着迷,那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一段日子,但在他的骗局揭开后,还有什么能不褪色?她无法接受谎言堆砌的爱情,即使他有再多借口。
「我承认,我的手段很不光明,我没学过什么正当的方法,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自从最爱的母亲过世,他对这世界只剩愤怒,只知夺取,即使他并不想做个坏人,却在多年的家族内斗中,变成一个冷漠甚至冷血的人。
即使如此,在他内心仍渴望爱和被爱,他只保留给她这权利,难道她真的弃之如敝屣?
难得听他自我剖析,她愣着了,无意中看人他的眼,竟有一丝脆弱?像他这么固执的男人,也会有感觉脆弱的时候吗?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她咬咬下唇,告诉自己不能动摇,她的人被他困住已经够悲惨了,万一她的心也被他抓牢,才真是不幸至极。
他牵动一下嘴角,也不想再给她压迫感,便伸手打开桌上文件。
她好奇一瞥,似乎是些教堂和会场布置的资料,但她不明所以。
「这是婚礼计划书,你看看。」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谈家居摆设。
「我才不看,我又没答应要跟你结婚!」她脑中轰然一声,这家伙居然是当真的?
「你不想看的话,一切就由我决定,我只是希望你事后不会抱怨,毕竟女人对自己的婚礼应该有很多想法。」他说得仿佛他已相当宽容,耍脾气的人反倒是她。
「你不能强迫我在结婚证书上签名。」
「你不用签名,我会帮你签,我早就在练习你的笔迹了。」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会不择手段去得到,他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也许他得用一辈子来消解她的愤恨。
「你设想得这么周到?」她冷冷问,双拳握紧又放开,强忍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那当然,为了让你成为最幸运又最幸福的女人,我什么都要想到。」他从未真正爱过,也不懂如何去爱人,如今他只确定一件事,他不能没有她。
「我不想再见到你!」她站起来,忍不住尖叫:「我要回家!我只要回家!」
眼见婚礼即将举行,她却一筹莫展,数日来的精神压力,让她几乎崩溃。
眼泪不请自来,如细雨纷纷,在荒凉的心漠上形成—块绿洲,能哭是好的,最怕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见她落泪,他整个人都慌了,抱住她安抚:「你想念家人是不是?我找人把他们接过来,我会照顾他们的生活,拜托你别哭了。」
「他们怎么可能适应这里的环境?我弟、我妹都在念书,我妈身体又不好,你明知道这不可能。」她舍不得让家人吃那么多苦,尤其母亲年纪大了,还要她学西班牙文也太强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