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简单而明确的答案,黎谨言毫不犹豫脱口说出,就连她清亮的眸子也闪烁着让人不容错辨的坚定。
这女人是不同的,慕青城头一次觉得好玩了,可是他并不着急。
在商场上打滚久了,他很清楚,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虽然他任性恣意惯了,却也没想要拿慕府的基业来玩,这个女人并不简单,而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是对手派来的奸细。
虽然她真的不像。
可在决定要不要玩这个游戏之前,他还是得先摸摸她的底,看看这游戏有没有玩的价值。
心思几个翻转,他大手随即一扬,一脸铁青的罗总管见状,立刻带着面无表情的黎谨言退下。
望着她的身影,慕青城那双锐利的眸子倏地瞇起来。
*
跟随着罗总管略显缓慢的脚步,心思聪颖的黎谨言知道他有话要对她说,但她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等着。
虽然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她已经猜出这个大总管想跟她说什么。
不外乎是要她掂掂自己的斤两,别做些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傻事之类的。
红艳艳的唇瓣勾起一抹带着浅浅讥讽的冷笑,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用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
只是对于那些名利她向来不曾艳羡,但现在不同,她很清楚自己需要钱财来医治娘亲的沉痾。
所以,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妳是个聪明的姑娘,跟我以往看到的丫头不一样。」犹豫了许久,罗总管终于还是回过了头,语气沉重的朝着已停下脚步的黎谨言说道。
听到他对自己的评论,她依然面无表情,清透平静的美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意思是,别做妳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有时候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是要付出一辈子作为代价的。」
身为慕府的总管,他当然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也不能说,可是面对这个特殊的丫头,他却忍不住了。
就像他见到她时一样,他相信这丫头已经在大少爷的心中建立了她很不一样的印象。
或许被主子注意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那代表着荣华富贵可能接踵而来,但如果对象是少爷,情况就未必了。
他……怎么说呢?
他太习惯于操弄了,而且只要他愿意,他所操弄的对象通常都会如他所愿的去做他要的事。
所以如果少爷方才那番侍寝的话不是玩笑,那么眼前这个衣着寒伧,但神态清灵的女孩所失去的将不只是自己的贞操,还有一颗珍贵的心,而且是得不到任何报偿。
「谢总管提点。」黎谨言只是安静的点点头,那一派淡然的模样,任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把这番语重心长的话给听进去。
「妳……」见状,罗总管本来还要多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从大少爷方才望着她的眼神看来,他有预感,他们之间的牵连绝对不会只有丫鬟和主子那么简单。
如果黎谨言够聪明,就应该立刻离开,但他也知道她不会,因为她的眼神太无惧了。
很明显的,她未必真的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唉!只希望大少爷这次别太过火,否则……
轻叹一声,他不再多想的领着她进下人房,快速地打点好一切才缓步踱出。
第2章(1)
「撤了!」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撼动山河的气势,却只换来黎谨言浅浅的一挑眉。
望了望满桌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伸出手,缓缓地收拾着桌上那些珍馐,完全不像以往那些丫鬟一般诚惶诚恐的。
可那隐然之间所流露出来的不赞同并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被忽略,慕青城微瞇着眼望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开口,「妳不赞同我要妳撤了这些东西?」
「奴婢不敢。」
黎谨言敛下眼,让视线专注在没被动过的菜肴,心中只觉得可惜和愤怒。
如此浪费粮食,他难道就不怕遭天谴、被雷劈吗?
身住大宅,坐拥数以万计家财的他究竟知不知道,光是要做出这一桌子的菜所花费的银两,恐怕就是一户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用度了。
「妳不敢吗?」原本带着点低沉的声音轻扬,慕青城望着她的目光变得锐利。
即使她依然面无表情,但他却没有忽略她清亮眸中一闪而逝的不悦。
「主子大如天,这句话是奴婢初入慕府时,罗总管谆谆告诫的,奴婢没有一日敢忘。」
面对主子的质疑,她淡淡的否认,或许她不赞同他的作为,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为了医治娘亲的病,她早发誓不管日子过得再苦,都要咬牙忍耐,更何况是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妳真心视我为主吗?」微抿的唇瓣漾着一抹玩味的笑容,慕青城的手忽而伸出,按住她忙着收拾的柔荑。
像是被吓着一般,在他碰到自己的瞬间,黎谨言忙不迭的想要抽回手,但慕青城却将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没让她如愿。
「你……」即使一簇怒火因为他的举动而在她的眸中闪耀着,但她平静的面具依然没有卸下,她只是不畏不惧,定定地注视着他。
「回答我!」坚持地想要一个答案,尽管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但那抹坚持就像是在心底生了根似的。
她……真的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丫鬟,而他很想证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身为一个丫鬟,在踏进慕府的第一天起,她就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就像那天在面对慕青城那几近侮辱的问题时一样,只要能赚钱,没什么是不能做的,更何况他要的不过是一句将他捧上天的谎话。
「当然,是慕府的主人,自然也是我的主子。」
这句话说得极有技巧,她不直说他是她的主子,反而说他是慕府的主人。
意思其实很简单,只消有朝一日,一旦她不在慕家当差,或是他不再握有慕府的大权,那么他在她的眼中,只怕连根野草都不如。
「妳……」她真是好样的,完全不怕触怒他。
火气一打心头窜生,他一伸手就将桌上她还来不及收拾的碗盘全数给扫下地去。
一阵惊人的铿锵声之后,慕青城看也没看那些价值不菲的瓷盘瓷碗一眼,反而将燃着熊熊怒火的深眸定在她的脸上。
面对这种情况,黎谨言初时愕然,跟着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快速地逝过一抹怒气。
只消一个不如意,便这样糟蹋一切,他究竟是一个多么骄傲、自大、任性,又浪费的男人啊!
这样的发现让她的胸臆中涨满愤怒,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忘了该有的自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收拾着他所制造出来的残局。
她竟然敢瞪他?
现在究竟谁是主子?谁是丫鬟啊?
望着她气愤的神情,慕青城有一股乍然的错愕。
她不是应该像其它丫鬟一样,吓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抖散了似的吗?过去夸张一点的,早就跪地求饶,只希望他能不要发怒。
只有她,理直气壮的表现出自己的厌恶,而且还没有半丝的恐惧。
她真的不一样,而且是很不一样。
旋即,一抹浓浓的兴味取代了错愕,他俊颜带笑,剑眉斜挑,很直接地问:「妳很不满我的作为?」
「您是主子,我没资格不满。」头也不回的,盛怒中的黎谨言没了以往那种下人该有的诚惶诚恐,只是淡淡地反驳着。
「妳的确是没资格,但妳也的确不满。」
停下手边的工作,她回头,淡扫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评论,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但也懒得掩饰自己的不满。
她的确是不满,而且是极度厌恶他这种任性的行为。
有钱又怎么样?不懂得惜福的人没资格坐拥这样的财富,偏偏他却投对了胎,才能这般挥霍。
对于这样的宿命论,她一向不能认同,可是现实却教会她不得不认同,就像现在,她与他显然同样的不满,可是他有钱有势,所以他有资格站得直挺挺地质疑她。
「妳为什么不满?」他执意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她却也固执的完全不想让他知道原因,因为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不会了解的。
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说,只是专注的收拾着地上那些残破的碗盘,然后任由重病却无法获得更好照料的娘亲身影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着。
娘……帮我……她无声地对着脑内的景象这样的祈求着,一遍又一遍。
那是唯一可以支撑她继续待在这个任性男人身边的理由……
*
看着黎谨言无动于衷的表现,就像个木偶人似的一片又一片的捡拾着地上的碎片,眼里完全没有半丝他的存在,慕青城的怒气更盛。
「回答我!」咬着牙,在理智濒临崩溃前,他给了她最后的机会。
微微偏首,她淡然的目光扫过他的怒容,依然固执地不肯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