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口气,尽力睁大眼,聚精会神,两指捻住他衣摆,一寸寸往上掀翻,他平坦的腹肌也一寸寸袒露。她手不由自主轻抖,衣摆边缘线接近胸肌了,尚未有疤痕迹象。灯光虽弱,仍不难辨视出一片光滑紧实的肌肤上,一点突兀的棱线都找不着。
她大着胆子,手指继续往上挪动,上半部胸膛快要全然敞露,两秒内,他身侧那只左手臂,却突然有了自主意识,攫住她手腕。她赫然抽口气,寒毛直竖,心脏就要冲出喉咙,“呃”一声,她便往他身上栽倒,与那坚硬的骨架撞个结实。她哎痛出声,瞬间被返转压在他身下,肺里的空气快被挤爆,上方一双荧荧黑眸近距离俯视自己。
她吓得魂魄俱散,喉头梗住,好半晌才失声道:“你……还没睡?”
“你的闹钟可以吵醒整栋楼的人。”
她努力咧嘴挤出笑,却只想哭,她张嘴喘着气,像只离水的鱼,“对……对不起,我马……马上走……”
意识到自己的重量产生了压迫感,他拉开身体距离,顺手把她扶直坐好。“你一整晚盯着我的胸部瞧,如果不是对你有相当的了解,我还以为你饥渴到想把我生吞活剥了呢!”
她用力咳了几声,暗惊在他面前自己的力道跟蚂蚁撼树差不多。“真难得,你也会说笑。”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明早我有一场重要的会要开,没时间好好问你,没想到你锲而不舍,追上床来了。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告诉我因为你迷恋我的身体,不惜半夜偷袭我。”他双掌搓搓面庞,想除去睡意。
“我只想看一眼,没别的意思。”她极小声的说着,内心里在捶胸顿足。
“唔?”他移开双掌,不相信她真会如此解释。“看什么?”
她暗叹,垂下肩,抱着膝,认命地招供,“那道疤啊!”
她搭着眼皮,没看他的反应。他毫无动静,只是重重吐了口气,不发一言。
她再次暗自哀叹,等着他一顿数落。久未闻其声,她抬眉看他,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惊也不怒,似乎对一切了然于胸。
她昂首端坐,两人静静对视,在柔光里,额前都有汗意。仲夏夜的气温逼人,她却不觉得热了,聚焦在他会说话的黑瞳里,令她紧张得冒冷汗。片刻,他终于启了口,是温温淡淡的,没有责难的口气,“你想不开冷气,等我热得自动脱给你看?”
她不敢回话,怕说错一个字。
“你对我有要求,不应该怕说出口,你一向很坦白的。”
她懊悔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李杰生他……”她想一想,还是没有说下去。
他微沉吟,不加追问,两手抓起衣摆,俐落地脱除了短衫,宽阔的胸膛在薄汗的覆盖下闪着莹泽。她大为惊异,目光立即被吸引,一道微突的、不超过五公分的短疤,躺在左胸上方,不丑陋碍眼,却无法被忽略。
她举起手,纤指指腹轻按,再轻轻擦过,好奇地审视一番后,倾着头看他,“你被划了这一刀,对方是不是被砍了三刀?”
他嗤地失笑,摇头,“我没还手。”
“那——就是你做错了事?”她小心翼翼问。
他想了想—点头默认。
“那——那个人还会再找你吗?”
他眨了眨眼,略慢回应,“应该不会了。”
她状似松了口气,喜笑道:“那就好。”她伶俐地下了床,说着:“我去开冷气,对不起,害你热坏了。”她胸口一阵难受,他如此信任她,连试都不试冷气是否真坏了,她不该隐瞒他任何想法。
他掣住她细膀,有说不出的意外。“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只凝望着他,良久,她低下头,“你也没问过我小时候妹妹为什么被打破头,为什么她不回来了,只让我一个人顾着奶奶。所以,过去的事,如果你说了会不开心,就别说了,我不介意。”
他肘臂微施力,她又坐回他面前,两人近得鼻息可闻,他扶住她单薄的肩,徐徐呵了口气,柔声道:“叶萌,我现在想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无论那些事是什么,它毕竟堆积成现在的你,无论是快乐或痛苦,我与你一起承担。”
她听罢,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湿意,想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发现有困难,索性放弃了努力,视线垂落在他的疤上,低哑缓慢地说着:“妹妹——在十一岁那年,被……那个自称叔叔的人……侵犯了。奶奶店里忙,无暇他顾,妹妹吓坏了,什么都不敢说,连我也瞒着。直到有一次,那个人,也想对我……”她咽了下口水,喉头干涩依旧,他握紧她。“我拚命反击,拉扯间,妹妹刚好放学回家,发现了,她发了狂似的用地上的酒瓶拼命往他身上砸,砸得他头破血流。他只来得及回击一次,妹妹的额头就破了,血流了满脸,额头上的疤,到现在还在,她总是留着刘海遮住。后来,我才明白,早在那一天之前,我就失去她了,她已经不一样了,即使奶奶威胁那个人,把他赶走。妹妹从高中开始,就几乎很少回家了,她要切断一切过往,彻彻底底的,连同我和奶奶,都要从记忆中铲除。因为只有我和奶奶,知道那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要一张空白的过去,没有被污染的过去。我从没怪过她,一点都没有。”
她只抹了一次泪,眼眶一直是干涸的。静谧里,她看看床头的钟,对他笑道:“今天太晚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下次有空再聊吧!”
她想移动下肢下床,他却定定看住她,像能穿透她的眼,大掌紧紧束住她两只手腕。她动弹不得,莞尔道:“你不是要留我下来吧?可是今晚一点也不浪漫,而且我也困了,明天有好几个客户要拜访呢!”
他还是不说话,一只掌扶住她后脑勺,将她的小小头颅按压在裸胸上;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腰,拉近她下身,带着她往后徐徐倒下。两人密密贴合,她像只在他羽翼下的雏鸟,被环抱得无一丝间隙,体味汗液交融着。她有些迷惘、有些惴惴不安;但他一味不动,只用肢体裹住她娇小的身子,细吻在她发上移动,没有更进一步要求。
“你想抱着我睡?”她悄悄问。
“嗯。”
“到天亮?”
“嗯。”
“可是……这样很热……”已分不清是谁的汗了。
“不要动。”
她闭上眼,他的心跳沉稳笃实,将她心底掀起的波动重新抚平。安静一阵后,她竟感到有丝凉风轻掠过,躁热平息了不少,她伸出左手,环住他的腰,安憩在他臂弯里。在睡意降临前,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赵刚,我很好,我没事。”
他睁眼,又合上。他想说,却说不出口的是,她坚毅的笑靥,在阳光下,与他内心始终驱之不散的阴雾成了对照;他留住她,就是因为她带来的那道光和热度,慢慢让雾散去了。在他决定将爱之前,他早已走向她。
第8章(1)
那双手姿态十分纯熟,剪子在枝丫上穿梭来回,多余的枝叶、花苞瞬间掉落,与他在职场上的手法一致,无益的枝节,再美再茂盛,都必然剪除,才不会侵蚀主干的丰姿。
“你有一阵子没来了,公事再忙,吃个饭也该无妨吧?”李学谦放下园艺剪,除去手套,满意地看着亲自栽培的蔓生玫瑰。
“……”赵刚笑而不答。
“杰生表现得怎样?听说你多派了案子给他,这样也好,他总要多历练,年底考核就交给你,不必手下留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李学谦搭着他的肩,一同走回屋里。帮佣已将花茶及器皿准备好,看见他们进来,分别倒了一杯,再将托盘取走。
他抬起头,开门见山,“爸,我正要告诉您,再过不久,我将答应奥菲公司的条件,到香港去任职,杰生的事,我没办法帮您了。”
话一出,李学谦暗了脸,不作声良久,食指在磁杯边缘敲打着。但毕竟是惯见风浪的老手,笑容很快浮现,带着少许探测,“奥菲公司的性质和肯崴相同,你这一去,除了待遇增加,领域并无不同,何必再去适应新人事?再过两年,你就可以升为董事,并不需要多此一举,另起炉灶啊!”
他啜了口花茶,虽静默不语,李学谦已从他脸上读到了他的决定——难以更改。
“是为了杰生?”
他摇头,“要这么说也行,有我在,他很难心平气和做事。爸,就到此为止吧!从前我欠你们的,以及妈去逝前要求你为我做的,都一笔勾销吧!我不恨任何人,也请您原谅,我无法带领杰生。坦白说,我相信他的能耐,这是真心话。”
李学谦颔首,沉稳的面上表情凝结,灰白的寿眉拧起,缓声道:“如果是真心话,那就再告诉我一次,你到香港去,是不是为了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