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亲多久了?」知道绯雪被人仔细地照顾着,姬子夏放了不少心。
「这我不知道哪,不过我们宅院里的嬷嬷们都说夫人是老爷最宠的姬妾……」
最宠的姬妾!姬子夏身子一晃,脸庞顿时惨白如月。
「妳……妳们老爷是怎样的人?」她哑声问道。
「我们老爷长得极高壮,看起来很骇人。有钱又有势,但是大伙儿都不清楚他的来历。有人猜他是金人,不过他汉语又说得极好,长得也挺像汉人。况且,他对咱们宅第里的人都很慷慨,一点都不像边境那些坏金人。」君姑娘说得起劲,眉飞色舞了起来。「老爷疼夫人的那股热络劲,那就更别提了。嬷嬷们都说,老爷宠夫人宠到就连她踏上泥土地都舍不得。」
「是吗?」姬子夏不知道自己该喜或是该悲。
如果她不是以这般男子性别成长,或者她会以为受到一个男人的专宠,就该是最万幸之事吧。
皇甫昊天紧握了下她的手掌,给了她无声的支持。
「朱管事,你和这位君姑娘跑一趟『雨花院』,看看那位夫人今年何时到?并询问宅第里可有人可以和那位夫人联络,说是她的近亲在寻人。」皇甫昊天交代道。「再者,备好绸布六匹、白银六锭,当成君姑娘的谢酬。」
「谢谢庄主、谢谢庄主。」君姑娘一路弯身道谢离开,却忘了把荷包拿走。
姬子夏低头望着掌间那两个一新一旧的荷包,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皇甫昊天指尖滑过她淡雅眉端,低声说道:「知道绯雪还活着,该宽心了吧?」
「知道自己妹妹只是个姬妾,要我如何宽心?」
姬子夏熠亮水眸一扬,心里的那些担忧全化成了责备神色,直瞪入他眼里。
「妳妹妹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便是万幸之事了。身为姬妾又如何,她的男人很疼爱她,这样还不好吗?」他不会不清楚她此时指桑骂槐的心思。
「你不会懂得那种由着他人喜好而决定日后命运的悲哀。在乎一个人,便该是要专一以待,不是吗?」她责难的声音过于洪亮、洪亮到甚至没法子掩饰其间的颤抖。姬子夏蓦然摀住唇,眼神懊恼地别过头。
「妳又懂得什么是在乎一个人吗?」他握住她摀住双唇的右掌,将之握到他的胸口上。
「我在乎绯雪。」
「亲人之外呢?」他瞇起眸紧盯着她。
姬子夏垂下眸,贝齿深陷入粉唇之间,一语不发。
她在乎他。但他才漠然以对一夜,她便会心神不宁了,她怎敢在乎他!
终于,她说:「我什么都不在乎。」
「好一句『什么都不在乎』!」皇甫昊天脸色愀然一变,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什么也别在乎吧!」
姬子夏一怔,心里忐忑着。
皇甫昊天面对着她的愕然,也只是冷冷一笑。总算她也知道了承受着提心吊胆的煎熬的感受了吧。
「庄主,造船钱家知道您来了,晚间在钱府设了宴,说是要为你接风洗尘。」李五儿在门口唤着,不敢进来打扰。
「知道了。」皇甫昊天挥手让李五儿退下。
「妳晚上也一道去。」他转身对姬子夏说道。
「我想留在家里休息。」姬子夏拧眉,淡淡拒绝道。
「若妳今天是我宠姬的身分,妳可以不用去。但是,若是我皇甫家的管事就必须出席。」皇甫昊天两道剑眉肃然地一皱,沈声命令道。
姬子夏握手成拳,倒抽一口气。
他没说错!是她弄混了身分地位。他对她的宠爱,竟让她公私不分了……
「我晚上会与庄主一同前往拜会钱员外。」姬子夏后退一步,拱手为礼。
「妳!」皇甫昊天上前一步,横眉竖目地伸出大掌,霍然扣住她的纤腰往前一扯。「妳一日不惹恼我,妳便不开心,对吗?」
「小的日后不会再犯了。」腰被勒疼了,她没喊疼,咬牙忍着。
「我想听妳说的,不是这一句。」
皇甫昊天低头攫住她的唇,那唇落得极重,甚至压痛了她的唇,逼到她只能以回应来舒缓他的怒气。
他得了她的回应,放轻了力气,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时,他又蓦地抽身,拂袖走人。
姬子夏无力地扶着桌子坐下,望着他的背影风般地消失在门外。
短短两天,他便已经两度愤然离去了。
他对她,已生倦了吗?姬子夏趴于桌前,心浮气躁了起来。
若他当真倦了,又何必吻人?若有人打此走过,看见两个男人相拥吻,岂不惊世骇俗?
有时她真觉得他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的事,但,为了什么呢?为了逼她就范吗?她对他还不够屈就吗?他究竟是想怎么折腾她啊?
她唯一所求便是他的专一。但他唯一不能允她的,却也是「专一」二字吧……
姬子夏叹了口气,揉抚着头鬓两侧。绯雪的事、皇甫昊天的怒气,全都固执地在她脑里打着转。
她好倦、好累、好想撒手一走了之哪。
可她没法子,因为她是尽忠职守的姬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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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钱府宴席之上,姬子夏如坐针毡。
那位钱员外想把女儿嫁给皇甫昊天之企图,堂而皇之地让人极不自在。
姬子夏捧起瓷杯,喝了一口茶,脸色依然苍白。她避开上座皇甫昊天与钱姑娘的谈笑风生,心头像是万蚁钻心般地疼着。
低下头的姬子夏,全然没注意到皇甫昊天时而飘来的眼神,以及他唇间那抹得逞笑意。
倒是站在皇甫昊天身边伺候的李五儿,瞧了个一清二楚。庄主今日的注目,会不会太露骨了些哪?
「皇甫兄近来生意兴隆,商船运来的珍珠、翠羽、乳香、蔷薇水等珍奇货物,全都还没来得及上货架,便已被人抢夺一空呢。」钱员外说道。
「若不是钱员外手下的能工巧匠,打造出皇甫家的船坚如石,皇甫家哪能有如此盛况。」皇甫昊天笑着说道,此时心情好得能飞天。
「皇甫庄主,这是我自个儿酿的果酒,你尝尝──」一身金黄锻衫的钱姑娘倾身为皇甫昊天倒酒,忍不住直冲着他笑。要是能有这样俊美过人的夫婿,要她做什么都成。
「我这宝贝女儿酿的果酒可是天下一绝啊!」钱员外说道。
「那可真要一试了。」皇甫昊天笑眼一瞥,钱姑娘飞红了颊,低下了头。
皇甫昊天的视线于是越过钱姑娘,再度跃上姬子夏轻颦神态。他就知道带姬子夏来钱家这趟,是聪明之计啊!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整个钱家还不都是要交到她夫婿手里吗?我年纪不小了,求得只是一个乘龙快婿。」钱员外说道。
姬子夏挟了几道凉拌小菜入口,只是,无论她咀嚼了多久,却仍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五儿,过来。」皇甫昊天挟了几道姬子夏桌上没有的菜肴放到盘里。「把这拿去给姬管事。」
钱员外闻言,脸色一沈。
「这位『姬管事』还真是年轻。」钱姑娘脸上没了笑意,大眼紧盯着人。
「不但年轻,而且貌美更胜一般女子。」皇甫昊天支肘撑于宴几之上,倾身向前紧盯着姬子夏。「外传她是我的『宠姬』。」
姬子夏脸色一白,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皇甫昊天的眼神太狂,她竟没法子预料出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拆穿她的身分。
「什么宠姬嘛……那必然是外人嫉妒,所造的谣。」钱姑娘笑得相当勉强,夹在耳间的红色牡丹频频颤动着。
「我倒以为『宠姬』此话倒也不假。」
皇甫昊天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噤若寒蝉。
「我这姬管事年轻有为,不但娴熟船务及商品流通之事。更难得是她对商船进出之货物选择极有见地。这样一位连我爹都想着要把她收为义子的人才,我怎么可能不多照顾一些。」皇甫昊天目不转睛地盯着姬子夏,笑意染上他那双媚眼,妖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姬管事,妳说是吗?」
「能受到老庄主及庄主的赏识,小的没齿难忘。」姬子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她真想掐死皇甫昊天!
「没错,妳最好留在我们皇甫家一辈子……」皇甫昊天意有所指地笑着说道。
「皇甫庄主知人善用,值得我们好好干一杯。」钱姑娘打断了皇甫昊天的话。
「你瞧我们家云儿,这般识大体……呵呵呵。」钱员外大笑了起来。
几个人几杯敬酒下肚,钱员外又开始谈起女儿的终身大事。
姬子夏吃着皇甫昊天要人拿来的菜肴,只觉得时间难熬。
她在意皇甫昊天,是不争的事实。她当初怎会傻气地以为即便他厌倦她了,她还是可以留在皇甫家继续担任管事,看着他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呢?
不如归去的念头,开始在她的脑中盘桓着。
「打扰各位雅兴。庄主,我有要事要向姬管事报告。」朱管事跨入厅堂里,气息仍然微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