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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假包换。”

  “哪来的?”他记得,当年秦弱水只带走了这样值钱的东西,身上一文不名。

  “前几天和城里一些大爷们应酬,其中一个做人情送给我的,我当时一瞧便知道又物归原主了。想想,当年秦小姐不爱穿金戴银的,把它当了也有可能,打听之下,原来这东西是那大爷手上的珠宝行向一位年轻女人收购的,大概花了原价八成买到,看来秦小姐挺有想法的,知道若给了当铺肯定连五成价都拿不到,这么一大笔钱,够她生活个几年了。”曾怀南得意道。“珠宝行怕成份有问题,要她留下地址,先付一半钱,等确认无误后,再通知她拿剩下一半。”

  “她人在苏州?”他惊问,一股热流冲向脑门,险些发晕。

  当年花了诸多人力遍寻不著,难道伊人近在咫尺?

  “当然不!触景伤情又何必?她搬了两次,两次都在扬州乡下,离她被烧掉的老家大概两个村子的距离。”

  “扬州?”他没想到,她竞选择有著深刻创痛的老家落脚,家都烧光了,她为何还回去?

  “是啊!雪生,我为你做的这件事也不知是对是错,我真怕怀梅怨我呢!地址拿去吧!”曾怀南递给他一张纸条。“对了,有件事,得顺带告诉你,让你有心理准备。”

  “……”他屏息以待,目光多了几分戒备。

  曾怀南叹气道:“别怪我乌鸦嘴,你若为了这最后一件事锻羽而归,我反而高兴,这样怀梅就有希望了……别这样看我,我说就是了,听好,我派去打探的人说,秦小姐已经……有男人了。”

  锦盒“匡”地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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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朴的新式学堂课室里,一片鸦雀无声,偶有孩童的俏声耳语出现,但只要讲台旁木桌后的年轻女人一抬眼,底下立即噤声。

  女人挥毫完毕,放下笔,将作品垂挂在讲桌,开始在一排排座椅走道间踱步,仔细地观看每个孩子的一撇一捺。

  她停在靠窗最后一个光头男孩身畔,屈著膝,指著张牙舞爪的几个大字问:“小毛,今天教的好像不是草书吧?我方才不是示范过了?”

  男孩搔搔头,咧开缺了几颗门牙的大嘴,冲著她直笑。

  “你今天得留下来,罚写三遍!”她不给情面道。

  “咦?那边是啥?”男孩指著教室外。

  她不疑有他,转头朝外头望去,发现无一丝异样,回头正要询问,脸颊擦过男孩手上的毛笔,她直觉手一摸,都是墨汁,她气极败坏,把孩子后领拎起来,咬牙道:“敢诓我?今天一定打你——”

  “我没有,我没有,是您自个儿撞上来的,老师耍赖……”男孩边跳边叫。

  “还辩!”她几乎快制不住男孩,但看到一手墨黑,又气不过,手掌真要朝男孩臀部挥下了,门口突然有人在叫唤她。

  “秦老师,秦老师!”是学校另一位女老师。

  她悻悻扔下男孩,走到门口。“什么事?”

  “你的脸……”面色古怪地指著她腮帮子。

  “噢!”她急忙用袖口擦抹,干笑。“孩子顽皮。怎么了?”

  “学校来了个人,说代表某单位捐款,钱不少,我不敢随便收下,校长又不在,还是您去看看较妥当。”女老师推推脸上的镜片。

  她想了想,点头道:“我去一下,你帮我看著这群孩子。”

  学校教务不归她主事,只是当年她捐款数额不少,可以建议一些校务方针,但学校尽量不收受官方津贴,以避免失去自主性,而无法决定课程内容。

  职员室在学校另一头,她越过学童嬉戏的一块沙地,在桑树下的洗手台前,舀了贮水池内的水洗脸,用手帕拭干。

  后头起了脚步声,沉稳有力,她不加思索转身,甜甜的笑容冻结在眼前那张难以遗忘的男性面庞里。

  她僵了许久,僵到下肢开始酸麻,才朝后挪一步,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弱水,别来无恙。”齐雪生紧抿薄唇,黑眸泛著火光,带著愠意缓缓靠近。

  她剪了齐耳短发,依旧穿著白色宽袖薄短袄,黑色褶裙,像女大学生,只是身形丰润了些、肤色深了些,神情却骇异慌乱,他伸手碰触她脸腮,“你的脸,旁边有墨——”

  她一慌,别开脸,下意识往后退,腿弯处碰到了贮水池边缘,整个人往后仰跌,水花登时飞溅,她全身结结实实泡进了池子里。

  “弱水——他攫住她两臂,用力一提,将她拉出池子。

  “齐雪生——她咳出喉中的池水,指著他,“你——”

  “你跟水真有缘,虽然你不识水性。”他拂去她脸上的水珠,禁不住沉沉的笑起来。“我真想——”

  “秦老师,你在干啥?为什么不把贵客请去坐坐?校长回来了。”学校唯一的男老师古怪莫名地瞪著坐在地上的一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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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宿校舍的女老师好心的借了套衣裳给她,穿在她身上显得太宽,秋风一吹,她打个寒颤,猛喝手里的热茶,窝在椅子上不动。

  “秦老师。”长脸女校长走进职员室,在她前方坐下。

  “对不起。”她连声抱歉。“我失礼了,我明天会把课补回来。”

  女校长摇手。“这事不急,我是想跟你谈,有关齐先生——”

  “呃——学校要收他的捐款,我没意见,校长决定就好。”她忙搭腔,眼角瞥到齐雪生的车还在校门口,心绪渐形紊乱。

  “这事也还好,就是——”

  “徐校长,我得赶回家去准备晚饭,可否明天再谈?”她站起来,敬个礼,低头咒自己没出息,齐雪生与她已无关联,他此次来并非为了她,她不该失控至此,但心跳跃动得她呼吸不顺畅,她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只想尽速离开这里。

  “秦老师。”长脸突然一垮,架子巍然端出。“你饱读诗书,贵为人师,就该有所承担,而非一味逃避,怪罪他人。”

  “呃?”她怔了怔。“方才是我自己掉进池子里,我没怪罪齐先生。”

  长脸失望地看著她,叹口气道:“你对学校有贡献,是个尽责的教师,但你也得明白,学校不是收容所,我观念虽新,但绝不鼓励为人师表任性为之,你——”

  “且慢,可否容我插嘴一句,”她咽了口口水道:“您的话,我——没有一句听明白。”

  女校长掩饰抽跳的面皮,拭汗道:“秦老师,你丈夫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装佯?”

  “我丈夫?”她重复一次这个响雷称谓,面上红白交织。

  “要不是齐先生提起,我绝想不到当年从何家下嫁给齐太少作侧室的就是你。你家乡离此有段路程,这儿没人认得你,你和丈夫一时意见不合,就毅然不告而别,在此落脚,宣称丈夫殡命于兵乱,长期不尽为人妻道,我不得不说,你这样做很不正确。齐先生也是兴学之上,为了寻你,千里迢迢而来,秦老师,女人虽可有自我意见,但要适可而止,不得任性妄为,让家里鸡犬下宁!”

  这一番劈头训诫,让她张口结舌,脑袋混沌一团,她呆了又呆,甩了甩一头湿发,脱口道:“他到底想怎样?”

  女校长瞪著她,第一次发现秦弱水某方面的与众不同,著实令人消受不起。

  “秦老师,你家务若不解决,别怪我不能留你,这儿维持不易,可容不得蜚短流长。”

  她低著头,磨著牙关,十指节球泛白。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和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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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得飞快,身后的男人却不花一丝力气就和她并肩齐步,前方竹篱笆后的灰瓦白墙小屋子一望在即,她登时停步,语气又硬又直,“你有话在这儿说也一样,不用进屋里去。”她不看他,两手紧张得出汗。

  “怕什么?屋里有男人?”他状极自然问。

  她难堪地瞪著他。“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再说,就算有,你管得著吗?”

  他面露惊异,接著嘿笑道:“我的妻子不但不告而别,还不让我进屋,你说,我管得著吗?”

  他不再理会她的防备,笔直走近那道篱笆围起的小屋子,随手推开半掩的木门,迳自踏进屋里。

  “齐雪生,你别乱闯,我要报官——”她扯住他衣袖,不让他闯进布帘后的内室。

  他们站的这问居室应是前厅,不大,桌椅只有几把,上头堆满一叠叠书报,地上有散落的两、三个木制童玩,墙上挂著几幅她的挥毫作品。

  和从前在齐家一样,除了书,她从不摆多余装饰品,她离开了他,过这样的生活也甘之如饴,这就是她追求的自由?

  他闭了闭眼,握住她手腕,往前逼近,凌厉的表情使她不得不退步,直到抵住白墙,她手掌挡住他的胸膛,喊道:“你敢用强,我就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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