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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他面前承认。

  「妳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他偏偏还要追问。

  「……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她咬着吸管。「后来毕业出来工作,也交过一个。」

  「为什么分手?」

  「就个性不合嘛。」超级模棱两可的借口。

  「怎样个性不合?妳喜欢哪种男人?」

  问什么问啊?反正不会喜欢你这一种!她好想如此潇洒地反驳,却说不出口,只能很没骨气地细声反问。

  「那你呢?喜欢哪种女人?」

  他想了想。「独立、自主,不会来麻烦我的,要聪明一点,我讨厌笨女人。」

  「哈!」听罢他开出的条件,她讽刺地哼一声。

  他皱眉。「怎样?」

  「明明是个大男人主义,还偏要挑个大女人,你这样找得到理想对象才有鬼。」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女人不依赖,就不要自作主张帮她点菜;希望女人聪明,就不要老把女人当笨蛋看待。」

  「我有吗?」他还不知悔悟。

  败给他了!这男人工作一把罩,怎么感情上的事就是说不通。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说了也是白说。

  他瞪她,很不喜欢她这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反应──他有这么难沟通吗?

  一口喝干威士忌,他招来酒保,加点了一杯,酒保送来后,他一下子又喝了大半杯。

  「你喝慢一点。」她伸手过来扣住方形酒杯,示意他节制。「明天还要开会呢,喝醉了有你好受的!」

  身为下属,居然反过来管他这个上司?

  他怔忡地看着她的手,不知怎地,脑子有点昏沉沉的。

  「妳没搽指甲油。」他突如其来地指出。

  「什么?」

  他不客气地抓起她的手,抚过那剪得短短的指甲。「女人不是最喜欢修指甲吗?妳怎么一点修饰都没有?这么没有女人味,难怪没男人追。」

  「要你管!」她猛然抽回手,又是气愤又是羞赧,脸颊开了两朵芙蓉花。「我要回房睡觉了,晚、安!」

  撂下话后,她不敢多看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酒吧,回到房里。

  一回到只有她独处的空间,强挂在脸上的面具便脱落了,她颓然坐上床沿,望着自己光秃秃的双手,眼眸酸楚地泛红。

  她承认自己没有女人味,不擅长化妆,也不会修指甲,脾气又硬,从来不懂得对男人撒娇。

  她就是没有女人味,所以到现在还交不到男朋友,所以她喜欢的人对她没意思。

  她是没有女人味……她也很想要有啊!他以为她看见那些打扮妩媚娇艳像玫瑰,在情人面前又小鸟依人像百合的女人,不觉得羡慕吗?不想也变成那样吗?

  她也希望有人追,有人来爱,有人拿她当珍珠宝贝一样地宠,她也想啊!

  庄晓梦抬起手,想拭去睫上的泪,眼泪却纷纷如断线的珍珠,在她还来不及接着前便跌落颊畔。

  讨厌,哭什么哭啊?

  她气自己,起身来到浴室,压下水龙头,双手捧水,泼自己的脸。

  水是温的,泪是热的,她的心窝却是冷的。

  她拿毛巾擦干脸,呆呆地看镜中的自己,发绺湿了,狼狈地垂在额前,鼻尖红红的,嘴唇却发白。

  好丑。

  她无情地评论自己,一股热浪又打上眼眸,她咬紧牙关,使尽全身的力量将浪潮推回去。

  她扭开浴缸上方的水龙头,决定放一缸热水,点几滴精油,泡个长长的澡。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让缭绕着淡淡芳香的水雾包围自己,藏住所有的惆怅与哀愁。

  泡完澡后,她全身的肌肉会放松,精神也会得到解放,再深深睡上一觉,隔天,她便会有勇气迎接灿烂朝阳。

  单身女子,要懂得时时发明能使自己振作起来的魔法。

  水声哗啦啦地在浴室里冲响,她回到卧房,打开衣柜取出饭店准备的白色浴袍,正在行李箱内翻找内衣裤时,门铃叮咚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她合上行李盖,前去应门,透过猫眼看到的是墨未浓苍白的脸孔。

  他来做什么?

  庄晓梦呼吸停止,直觉想装作不在房里不开门,但一转念,还是转开锁,拉开门扉。

  「有什么事吗?墨经理。」

  墨未浓没戴眼镜,黑瞳比平常显得更深邃,却也更疲倦。他揉揉太阳穴。「妳在生气吗?」

  「生气?」她愕然。他特地按她门铃问这个?「没有啊。」

  「那妳怎么酒没喝完就跑走了?」

  「……因为我想睡了。」

  「喔。」他应了声,好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怔怔看着她的模样竟彷佛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显出几分无助。

  她的心又不争气地乱了。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怎么可能无助?一定是她看错了。

  「还有事吗?」她故意用很冷淡的口气问。

  他愣了下。「对了,妳有没有药?」

  「药?」

  「我头痛。」

  头痛?怪不得他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病了吧?

  「你等等,我去拿给你。」她旋身回房,在行李箱里翻出一盒普拿疼,想拿给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跟进房里了。

  而且,还厚颜无耻地倒在她床上。

  「喂,你──」

  「给我药。」他闭着眼,朝她伸出手。

  她无奈地瞥他一眼,倒了杯温开水,坐上床沿,他半坐起身子,吞了一颗药,喝了水,再次倒落。

  「喂,你该不会要睡在这里吧?」她轻轻推他。

  他没张开眼,气息急促。「借我躺一会儿。」

  她蹙眉,心念一动,尝试地探上他额头,烫进手里的温度骇她一跳。

  「你发烧了!」她惊叫。

  「好像是。」他朦胧应道。

  「怎么不早说?发烧还去喝酒?」她气他不知保重自己,替他脱下皮鞋,推他身子,安顿他在床上躺好,替他拉上被子。

  这回,他倒是睁开眼了,怔怔地看着她的举动。

  「没关系,你睡吧。」她温柔地微笑。「这里沙发够长,我可以睡那里。」

  「庄晓梦,妳──」

  「别啰唆了,快睡觉。」她强悍地下令,从衣柜里又抱出一床毯子,盖在他身上。

  「好热。」他模糊地抱怨。

  「热才好,就是要让你出汗,等你把体内的热度都逼出来,我再做冰袋让你退烧。」

  「妳好像很有经验。」

  「一个人住久了,这种小病总是要懂得对付。」她拉拢毯子,将他整个人密密实实地裹住。「好了,你快睡吧。」

  他望着她,深深地,慑人地望着,像要望进她心灵最深处,然后,他像是倦了,无力地垂落眼睫。

  终于闭上眼睛了。

  庄晓梦吐了一口长气,僵硬的身子也放松。

  他再继续用那种眼神看她,恐怕连她也要跟着发烧了。

  她悄悄叹息,氲上雾气的眸迷蒙地凝视着他不安稳的睡容,一夜心神恍惚。

  第五章

  她照顾了他一夜。

  隔天早晨,墨未浓从昏昏沉沉的梦中醒觉,坐起身子,覆在额上的冰袋跌落,他抓起冰袋,一时迷惘。

  然后,他忽地忆起昨夜的一切,想起她是如何负气离开酒吧,想起自己回房后心神不宁,头又痛得不得了,于是来敲她房门。

  她收留了他,喂他吃药,将自己的床让给他睡,还帮他做了冰袋。

  墨未浓握着残留着余凉的冰袋,目光在房内梭巡,很快地在靠近窗边的沙发上逮到了她秀丽的形影。

  她半躺在沙发上,打着盹,螓首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在椅背上,菱唇半张,一束柔发勾在耳后。

  他看着,心弦一揪。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睡姿?醒来后不肩颈酸疼才怪!

  墨未浓蹙眉,翻身下床,悄然来到庄晓梦面前,本想抱她上床,却又怕吵醒她,犹豫着,蹲下,眸光一下子跌在她脸上起不来。

  她长得并不漂亮,他见过的美人多了,黄、白、黑,各色人种都有,交过几任女朋友,都是亮眼的美女。

  可她呢,五官说不上出色,又不懂得以化妆技巧突显优点,淡淡的彩妆经过一夜折腾,早已残落斑驳。

  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素颜女子。

  但他知道,那两弯浓密的眉苇下,拱的是两片变化多端的琉璃,当她生气时,会映着瑰丽的火光,掠过起伏的山峦下,能采着一颗珊瑚果,笑的时候会开朗地剖开一道缝,闪耀着珍珠白。

  珊瑚果、珍珠白……墨未浓厌恶地对自己皱眉头。他这是在作诗吗?怪不得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那个在国中教中文的母亲一手带大,他竟也偶尔懂得风花雪月了。

  他不悦地瞪视庄晓梦无辜的睡颜。

  这都怪她,她不该好心地照料他一夜,还委屈自己这样睡在沙发上。

  都怪她,只想着照顾他,却忘了替自己也盖上一条被子。

  都怪她,对他太体贴,害他不知怎么回报好。

  都怪她,无意之间越过了上司和下属之间的那条界线……

  「嗯……」她低吟一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迷蒙的眼瞅着他,意识未醒,浑像个不知自己睡过百年时光的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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