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曾经爱过你。”他特意强调“曾经”,眼底有难掩的悲痛和哀伤。“但是,在你将魔手伸向我的家人时,我们之间的爱情已被你亲手毁灭,化为细如粉末的碎片。”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我对你的感情一如从前,你不要不爱我,不要……”哭倒在地的女子肩负着她所不能承受的重,黑白分明的双瞳转为血红色。
“觉悟吧!爱儿,你是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恶魔,没资格贪恋人间的温柔,回到属于你的地狱,永生永世与炼狱之火相伴到老。”永别了,曾经的爱。
男子的眼迸出凌厉利芒,举起神圣的剑刺向女子胸口,毫不迟疑地致她于死地,没有留恋,没有不舍,一心要为亲人复仇,除万恶之魔。
“你竟然杀我,你竟然杀我,你竟然……杀我……哈……哈……哈……你居然想要我的命,我为何还要爱你呢!哈……哈……我是个不值得人爱的恶魔,一只不容于世的魔鬼……”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倒下的女子缓缓起身,将穿胸而过的长剑拔出,笑声如夜莺啼哭似地逸出喉间,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她轻轻抹去嘴角的血渍,面露愤世的嘲色,一脚跨过爱人的尸体,不看一眼他脖子上两道深深的血印,以及干枯无神的面容。
想杀她?谈何容易,简直异想天开,她可是活了三百年的吸血鬼,岂会败在一个小小的人类手中。
只是,她从此又是孤单一个人了,没人陪伴,没人爱怜,一辈子活在见不到天日的阴影里,以吸血为生的延续不死不老的生命。
她退了又退,不让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到她过分白皙的足踝,一直隐退到阳光进不来的灰暗空间,才双手环抱地缩成一团,等待天黑的到来。
一天,又过去了!
她的计算方式是以黑夜为一天的开始,天亮是结束,日夜颠倒的过着异于常人的日子。
“卡。”
粗哑的破锣嗓子一响起。“死”在地上的干尸忽地一跃而起,咧开大嘴取过经纪人递来的湿毛巾,动作粗鲁的抹去脸上的死人妆。
“夜的新娘”全剧杀青,耗时半年拍摄的周末九点档偶像剧终于告一段落,被戏逼得喘不过气的演员们纷纷露出笑脸欢呼,大喊解脱了
虽然这出戏叫好又叫座,收视率飙高的叫人咋舌,同时也捧红了剧中男女主角和主要配角。当初原本设定是十集不到的单元剧,因为大受欢迎才一再加戏,搞得剧组人员日夜赶工,一天二十四小时当三十六小时用,没有一个不叫苦连天,顶着熊猫眼大呼受不了。
最后是新锐编剧不肯再写,丢了篇完结篇要制作人自己看着办,才让众人由苦海中脱身。
“导演,我最后一个镜头要不要重拍,我觉得角度仰得不够好,突显不出我的特色。”
一听要重拍,心刚飞出去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一片哗然,抱着头呻吟。
“不用了,小虹,你演得很好,是我近年来见过演技最好的女演员。”女主角雄伟的胸部直蹭,让乐昏头的导演呵笑地阖不拢嘴。
“真的吗?”媚眼如丝的向如虹娇嗲着,她等的就是一句赞美词。
“当然,放眼演艺圈有几人及得上你呢!这次的金钟奖影后非你莫属。”尤其是她的大胸脯和那股骚劲,一样无人能及,在床上将男人伺候得欲仙欲死
“呵……呵……导演的美言让我好生惭愧,人家还需要多方磨练磨练,有好戏别忘了找我喔!”同样的,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定,一定,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以为没人瞧见,他大笑地拢上女主角三十四的大波,用力的揉捏两下。
“讨厌啦!导演,你又吃人家豆腐。”她状似调笑的推开他,嫌恶的眼神一闪而过。“露露,你还不过来帮我卸装,没瞧见我这一身血浆很黏稠吗?黏得我皮肤都快不能呼吸了。”
利用完了就把人一脚踢开是向如虹一向的作风,从她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牌演员起,她就懂得以自身的出色外表为筹码,换取她想要的成功和名利。
与男人上床不过是一种达到目的手段,身体轻贱不打紧,只要让她捉住往上攀爬的机会,就算对方老得可以做她爷爷,或是脑满肠肥像头猪,她通通来者不拒。
目前她被一位电视台高层主管包养,因此才能荣升第一线主角地位,和导演那几夜火热交缠算是偷吃,两人都掩饰得很好,尚未被发觉。
而迎面走过来的小助理就和大明星光环十分不搭,格格不入的感觉就如在盛放的玫瑰旁摆上一株小草,既不起眼又缺乏可看性,很容易就让人忽略。
“导演,杀青酒别忘了算上我一份,我先把这一身吓人的妆卸掉,待会再和你好好聊下一部戏的剧情。”
“好,好,我等你,你快去卸妆。”呵……晚上又能……一想到香艳刺激的画面,导演那张正方形的大脸笑得好不淫逸。
“嗯!等我喔!”向如虹轻抛了个飞吻,眼波一送风情万种。
一转身,人前人后两张面皮,扬起的笑脸立即凝结为轻蔑嘴脸,嫌弃的神情和她先前所表现的玉女气质,完全走样成一副趾高气扬又瞧不起人的模样。
她边走边脱去染血的戏服,不太痛快的擦擦刚刚老色狼碰触的位置,若非想要巩固在演艺圈的地位,她根本不会和一头猪合作,甚至和他发展出肉体关系。
一想到此她就觉得脏,感觉浑身长虫似的不舒坦,回去非好好泡上几天精油澡,彻底洗去他留在身上的味道,否则她会吐。
“露露,你看秦主播那个男人怎样?他约我明天去北投泡温泉、看夜景耶!”向如虹说这些话时不免有些炫耀成分,想让人家羡慕她的男人缘。
“不好。”
“咦”不好?
“秦仲凡结婚了。”妻子是名女人,主持三个广播节目,也拥有她所属电视台的股份。
“结了婚又如何,这年头哪个男人守得住婚姻誓言,一个个不都朝外面的女人靠去。”她没有罪恶感,视良知和道德感为无物。
鸟会飞,鱼会游,谁也拴不住。
“但是他的老婆有能力封杀你所有的演出机会,让你由红翻黑,众人所指,从此失去发挥的舞台。”她会一厥不振,由云端跌落地面。
“……”没错,那该死的女人的确是会扯她后腿,心眼小得比针孔还叫人看不见。“露露,你很喜欢泼我冷水。”
“淋一身湿总好过淹死,除非你不想继续发光。”她糜烂的人生是她自找的,旁人也无从置喙。
向如虹横睇了向来不懂得巴结的小助理一眼。“当初我为什么会‘捡’了你这个死人在身边。”
一、点、也、不、讨、喜。
“因为没人服侍得了你小大姐反覆无常的脾气。”一不如意便拿人出气,性格之糟连圣人也无辄。
助理一针见血的话令她恼意十足。“你不怕我辞了你。”
“我有副业。”不怕威胁。
她话一出,向如虹顿时语塞。
浏海过长,遮住眉眼,黑发如缎散披双肩,半遮半掩地覆盖两腮,只露出稍嫌单薄的唇,和无肉的鼻梁,大半张脸孔全被落下的发丝遮盖。
这副打扮是故意或是无心整束,无人知晓,在大家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看不出美丑和轮廓,只知一张嘴刻薄得近乎严苛。
阮深露,她的名字,是一个高职肆业的小女生,听说有二十一岁了,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三十岁,似乎历经无数风霜和磨难。
“编剧”是她口中的副业,“夜的新娘”是她第三部作品,收入颇丰,但演艺圈却没人晓得她是“夜梵”—一名从不露面,相当具神秘色彩的“男”编剧。
唯一知情的是三年前从河中捞起她的向如虹,当时他们一个落魄、一个厌世,却意外地搭起两人毫无相同点的友谊,她们彼此也非常诧异能相处这么久而不翻脸,各走各的路。
“小虹呀!我在晶华订了位,八点钟,不见不散。”年过半百的导演探了探头,自以为帅气地撩撩他顶上所剩无几的毛发。
不愧是个演员,变脸功夫一流,眼神明明流露出蔑视的不屑,但是回过头的笑容却灿烂无比,妩媚的回以暗示的娇笑。
但头一偏,她又低声的咕哝,做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露露,浴桶里多滴些玫瑰精油,再放两把盐祛霉,我又要被糟蹋一回了。”
这是你心甘情愿为成功所付出的代价,不是吗?
阮深露微敛眼,不愿回想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过去,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作梦、不能作梦,梦中的她是可怕而且是毫无人性的。
如“夜的新娘”所描述的,她们都是不容于世的怪物、恶魔,除了死亡,否则无法摆脱加诸于身的魔咒,恶念横生地将人命看成一场游戏,重覆再重覆,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