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是活泼的、是风趣的、是爱笑的、是潇洒的,而且不到二十岁。
但眼前这个男人是冷冽的、是无情的、是残酷的、是邪恶的,而且已经上三十岁了。
他是谁?
金日的大哥?
不对,金日是长子。
难不成是……
「等等、等等,老爷子,别动她们,千万别动她们呀!」
那女人赶过来了,同男人一样年岁,三十左右,俏皮可人,尤其那双杏眼溜溜的妩媚,活生生会说话似的。
她一到近前来,先一把将男人扯到后面,再来回仔细端详翠袖姊妹俩,「你们俩哪一个是……嗯,」目光定在翠袖脸上,唇畔泛起盈盈的
笑。「我猜,你就是小日儿的老婆吧?」
小日儿?
翠袖猛然张大嘴。「您……您……您是……是……」
「模样儿可真甜呢,嗯嗯,我喜欢、我喜欢!」女人笑咪咪的将柔荑抚上翠袖的脸儿,「老爷子,瞧,这可爱的小姑娘就是咱们的儿媳妇呢!」她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男人说。
男人冷哼,翠袖不禁瑟缩了下。
「别管他,他那人就是这个样儿,有我在,别怕他会欺负你!」女人喜爱的挽住翠袖的手臂。「来,我们得送小日儿去看大夫,他的情况不太好呢!」
「但……但……」翠袖吶吶道。「您……您是……」
女人眨眨眼。「你就跟着小日儿叫我们阿玛、额娘吧,别的我们不爱听,嗯?」
阿玛、额娘?
翠袖低喘。天,真的是公公、婆婆大人!
不过……
他们会不会太年轻了一点?
「……如果你姊夫不是长子,我一定会认定他们就是你姊夫的哥哥、嫂嫂,」翠袖一边回忆当时,一边继续为金日抹拭胸膛,抹到刀疤时稍稍停了一下。「直到现在,我见到他们时,还是会有不可思议的感觉呢!」
袁红袖突然哈哈笑起来。「最好玩的是,姊夫的爹爹虽然老是冷着一张脸,阴森森的,可是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爱耶!」
翠袖呛了一下。「别……别胡扯!」
袁红袖挤眉弄眼。「你自己都快笑出来了,还说我胡扯!」
「我……我哪有!」
「还说没有,你的嘴角还在抽筋呢!」
「……」
不一会儿,房内骤然爆出姊妹俩抑不住的笑声,想压小声一点都压不下去,还愈笑愈大声。
没办法,谁教那位「长辈」长得那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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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冬至,窗外雪花飘飘,楼内塘火融融,翠袖刚喂金日喝过药,正在替他擦拭小嘴儿,某人一头撞进房里来,妩媚清灵的杏眼,俏皮轻快的笑靥,可不正是满儿。
「来来来,今儿个是冬至,我亲自下厨煮了馄饨,一起来吃吧!」
「可是……」翠袖两眼瞥向床上的人,不想离开。「我想待在这里……」
「你待在他床边够久了,」满儿硬是挽起她的手臂。「都快半个月了,你也该离开这屋里出去走走了,到楼下,到隔壁房都可以,去和你妹妹聊聊天,出去玩雪也行,起码活动一下筋骨吧!」
「但红袖每天都会来陪我聊天啊!」翠袖一本正经地驳白。「我也有到隔壁房里换衣服,到厨房拿水,还到楼下取柴火呢!」
这小姑娘脑袋里橕了一根竹竿吗?
满儿翻了一下白眼。「我是说,要你离开这房间到处走走,别老杵在这儿,不然等小日儿醒来,问我床边怎会多一尊石膏像,我怎么回他?」
额娘说话好有趣喔!
翠袖笑了。「我一直有在动嘛!」
满儿叹气。「是、是,你的确有在动,你的动就是替小日儿擦身子,替小日儿翻身子,喂小日儿喝药,喂小日儿喝汤,从头到尾都是小日儿,你又不是他的奴隶,干嘛这么累?」
「但是……」翠袖偷偷瞄一下满儿身后。「倘若阿玛身子不舒坦,额娘不也会这么伺候阿玛?」
才说她脑筋直,可又弯起来了!
满儿又叹息,「好吧,那我换个词儿……」她伸出大拇指往那个老是贴在她身后的「跟屁虫」一此。「若是你不去陪我们吃馄饨,你阿玛会生气喔!」
阿玛会生气?
翠袖惊喘,不由自主又瞄向满儿身后,顿时觉得允禄的表情好像真的更阴沈了,还给她哼了一声,不禁吓得慌忙点头。
「好、好,我去、我去!」
满儿不由失声大笑,「老爷子,还是你行,我喷了半天口水,居然比不上你哼一声呢!」再对一旁的精干汉子点个头。「铁保,大阿哥交给你了。」
「是。」铁保恭身应诺。
待主子们都出去后,他轻步来到床边,凝目仔细审视小工子,心头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激昂的愤慨。
他和小主子是打小一块儿玩大的,在他的印象中,小主子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十分得意,那张小奶娃的脸儿也总是圆圆润润的十分可爱,二十多年来,何曾见过小主子如此瘦瘠孱弱、气息奄奄的模样,此番头一遭见到,不由得使他既愤懑又痛心。
可恶,若是他在小主子身边,拚了命也下会让小主子被折磨成这样!
他慨叹着拿开搁在枕头旁的毛巾,又见小主子的被子没盖好,便细心的把被子掖紧了,想一想,又去多取来一条毯子为小主子盖上,刚拾掇妥当,忽见小主子的睫毛一阵细细的颤动,徐徐扬起。
「大阿哥,您醒了?」他惊喜的大叫。
圆溜溜的眸子睁大了,金日看着铁保,眼神先是一片茫然,片刻后才逐渐转为清澈,然后,他显得有点困惑。
「铁保?」
「是,大阿哥。」铁保弯腰趋近金日,以便听清楚小主子低弱的声气儿。
「北京城里的铁保?」
「是,大阿哥。」
「庄亲王府内的铁保?」
「是,大阿哥。」
金日眨了眨眼,努力理清意识。请告诉我,我在作梦。」
铁保失笑。「没,大阿哥,您没作梦。」
不是作梦?
也就是说,眼前的人不是周公,也不是周公他儿子,而是真真正正的铁保,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爷、福晋带我来的。」
「……他大爷的!」
「大阿哥,铁保是哪里做错了,让您一见就搓火儿?」铁保嘴里问得委屈,其实心里快笑翻了。
「阿玛、额娘会带上你一道来,这只有一个原因:额娘要你来眼着我。」金日咬牙切齿地道,细弱的音量稍稍拉高了,眼里火花缤纷灿烂。「他大爷的,我自由自在一个人,干嘛要你来跟着碍事儿!」
「不只铁保啊,大阿哥,」铁保硬憋住笑。「还有何伦泰呢!」
金日呆了呆,呻吟,「真他大爷的!」又喘回原来的弱声弱气了。
铁保是塔布的儿子,何伦泰是乌尔泰的儿子,当年塔布和鸟尔泰才十二岁就伺候在允禄身边,如今铁保和何伦泰都二十五了,早该轮到他们俩来跟着金日,可是金日跟他老子不一样,他不喜欢有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拉屎拉尿,于是死推活推,打死不让他们跟着。
如今,好不容易终于让他们逮着机会跟定小主子了,怎能轻易放过!
铁保忍不住笑开了。「大阿哥,有铁保和何伦泰伺候您不好吗?」
金日嗤之以鼻的哼给他听。「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惹人硌应了!」
「福晋要铁保在这儿伺候您呢!」铁保愉快的说。
金日恨恨一咬牙。「扶我起来!」
「是,大阿哥。」
铁保小心翼翼的扶他起来靠着好几颗枕头半坐半躺着,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金日便喘得差点断了最后一口气。
「天爷,我……我是攀了山,还……还是奔了三……三千里路了?,」
「我说,大阿哥,」眼看小主子的脸色竟然开始发青,铁保笑不出来了,心惊胆战地猛吞口水。「您再躺回去比较好吧?」
「不……不要,让……」金日虚脱似的阖上眼。「让我歇口气儿。」
铁保连忙去倒杯温热的参茶来给小主子喝,好半天后,金日才缓过一口气来,喘咳几下,无力的睁眼。
「我老婆呢?」
「被福晋逼着离开大阿哥您的床边去吃馄饨了。」
铁保依然战战兢兢地端详着小主子,唯恐小主子的脸色继续发青,再下去就会变绿,然后变黑,那时可就不妙了。
「被逼?干嘛,那馄饨给谁下毒了?」
见小主子还能要嘴皮子,铁保这才放心了一点。
「打从大阿哥您昏倒那日开始,半个多月来,少夫人一直守在您的床边寸步下离,不是伺候您,就是握着您的手掉眼泪,眼看少夫人一天天苍白,福晋觉得不好,趁今日冬圣,便亲自下厨煮馄饨要少夫人一块儿去吃,但少夫人坚持不愿意离开您的床边……」
「是么?」金日很夸张的拿眼左右张望。「我可没瞅见翠袖在哪儿,躲床底下不成?快,把她叫出来,我想瞧瞧她!」